秋枯把高歌放置在了一座水晶床上，随后又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已经许多年无人来过的洞府后，才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韩瑾诺的身上。
“你的眼睛，很漂亮！”
“是吗？好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这算是秋枯第一次主动跟韩瑾诺搭话，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此时高歌的状态不明，她的这句话，其实已经算是在向韩瑾诺示好了。
而韩瑾诺在听到秋枯的主动搭讪后，第一反应竟然就像是一个第一次见公婆的小媳妇一样的局促。
此时她们所在的地方，在韩瑾诺的眼中看去，其实是一座十分庞大的洞府，洞府之中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打坐的蒲团，吸收灵力的灵脉，用以炼丹的巨大鼎炉......
“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
韩瑾诺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慌张的，虽然秋枯和高歌看上去关系很不错，但是她也不敢确定是否真的就如同她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警示着她，万事万物，最忌讳的就是看表象！
秋枯似乎也感受到了韩瑾诺的异样，于是也毫不避讳地解释了起来。
“这是我以前一位老友的洞府，这里之所以看上去这么暗，其实也就是因为他修炼的是暗属性功法罢了，如今他也早已不在人世，我们就先事急从权，借他的洞府一用吧。”
这是秋枯的想法，而韩瑾诺见秋枯如此坦诚，旋即也是稍稍放下心来，等待着接下来秋枯对于高歌的救治。
“他所中的，是梦之法则，换句话来说，其实就是那个人在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潜入了小歌儿的梦境当中。”
韩瑾诺这一路走来自然也早已想明白入梦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不管说的再多，依旧还是没有有效的救治办法啊！
“那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帮他吗？”
此刻，韩瑾诺几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秋枯的身上，她很清楚，只有这个可以随手一击便可让众多法天停止争斗的强者，才有救高歌的能力！
“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入梦，用清醒的意识去提醒他，让他免于被梦中幻境控制，最终永世沉沦。”
说起来风轻云淡，但是做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韩瑾诺在听到秋枯说有办法的时候，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想也没想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我去！”
她的态度其实秋枯也已经早有预料，但是听到她这么果断的语气，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至于她想的这些，自然是不会去和他人提起的，这些都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而她此刻唯一能帮助韩瑾诺和高歌的，也就只有最后的一个提醒了。
“记住，不要和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只能在旁看着，适时提醒他，一旦你们有了一点点肢体接触，那么你们二人都会被一起扯进梦境当中的！”
韩瑾诺点头，随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秋枯接下来的动作。
见到韩瑾诺没有任何的犹豫，秋枯手中也开始掐起一个莫名诡异的法印。
在默念了一段咒语之后，秋枯修长洁白的手指很快就点在了她的眉心处！
眨眼间，一具不着寸缕的魂体便被秋枯从韩瑾诺的身体当中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看到韩瑾诺的这副模样，秋枯的嘴角也是狠狠地抽动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算是魂体，咱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你这幅模样进去，万一他正在做什么春梦，那你不就完了！”
听到秋枯半是责怪半是无语的话之后，韩瑾诺果然很听话地幻化出来一身衣袍。
大红色的长袍穿在她的身上，竟显得那么合衬，好似是从某处异域空间当中走出来的魔女一般，妖艳又不失素雅。
“我其实还是挺期待的，想看看他的梦里会不会有我呢！”
韩瑾诺撒娇似的巧笑嫣然，却更让秋枯心中有些意味难明。
昏暗的洞府中，她脸上的神色并没有被小姑娘发觉，只是默默地在韩瑾诺幻化好衣服后，施展法术将她丢进了高歌的梦中。
“不管你是谁，敢惹我的小歌儿，我一定会让你连后悔都觉得迟了！”
眼中厉色转瞬即逝，随后又是担忧无比的目光紧紧盯着被自己平放在水晶床上的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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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回到了许多年前，依旧是这座洞府，而洞府当中坐着的，也是三个人。
一个老人带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端坐在秋枯的对面，小姑娘的视线一直被这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大姐姐吸引着目光。
秋枯是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字的，她叫古今月，每当有人问起她的身世的时候，她的师傅都会用一句路上捡来的去打发旁人的好奇心。
其实说是路上捡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这个小姑娘还真的就是他在云游北疆大陆之时随手救下来的。
当时老人也只是觉得与她有一段因果，具体是什么也并不清楚，直到秋枯看到了这个名为古今月的姑娘。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我不知道啊，自打我记事起就一直叫这个名字啊！”
古今月的眼神清澈无比，但是眼中坚毅的神色，与秋枯当初帮助过的那些孩子们一般无二。
秋枯知道，这又将会是一个身具大造化的姑娘，但至于到底是什么造化，她也说不上来。
而她们之所以会在这里相遇，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她的师傅要将她托付给秋枯！
“你为什么非得跟赵炬过不去，他当他的人间帝王，你做你的天上仙人，这样不好吗？”
面对秋枯的疑问，老人沉默了许久，一直等到连身旁的小姑娘都受不了她，说想要去外面转转的时候，他才开始一边带着古今月往外走，一边回答起秋枯的问题。
“既然是人间帝王，那就必须得有些约束才行。他坐这个位置也太久了些，是时候换个人坐了！”
老人将小姑娘送出了洞府，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不要走远后，转身又跟秋枯继续说起了他的打算。
“一个人，坐在某个位置上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就会变得麻木，他既然自称人皇，难道他就看不到那些普通人族所遭受的苦难吗？”
不等秋枯说话，老人自问自答。
“不！他当然看得到，只不过是因为他这些年看到的这些事情太多了，慢慢地也就不想管这些琐碎的事情了，他现在一心想着的，恐怕也就只剩下哪天可以摸到那个门槛了！”
那个门槛！
老人所说的门槛，自然就是这么多年让所有修士全都趋之若鹜的神阶了！
他们之所以知道有神的存在，其实也只是偶然的事情。
老人对于所谓的神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这些年他游历四方，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教化苍生，让世间有灵众生都有了自己的思维，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智慧。
而这，也正是老人的道！
“你就算现在杀了赵炬，又怎知他的下一任帝王不是庸碌之辈，到时候承受这一切后果的，不还是你眼中的那些世间有灵众生？”
面对高歌的问题，老人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但是他脸上忧虑的神色也在表明着，他此时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老人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子，旋即转身朝着洞府外走去。
秋枯也跟随着老人的步伐，来到了洞府之外。
寒冬腊月，地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二人走在刚刚被小姑娘踏出来的小路上，脚下依旧会发出一阵听起来极为舒适的咯吱声。
冷风如同细刀般刮过二人的脸颊，纵使是多年未曾感受过寒冷的秋枯，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老人停下了脚步，指着天上簌簌飘落的雪花，对身后之人说道。
“这天儿，太冷了。可是有些人，此时的日子却处在水深火热当中，他们求神拜佛，可是神佛又怎会去理会他们，神佛也是很忙的好吧！”
这般严寒，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而就算侥幸活过了这个寒冬，来年又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天灾。
干旱，洪水，暴雪......
这是身处世界底层的那些普通人最害怕的东西，而在老人的理解中，这些全都是上天对于那个残暴不仁的执政者的惩罚！
那个人为世人编造出了一幅看似美丽动人的画卷，可也是那个人，此时此刻正在亲手一步步地戳破这个梦！
“我这些年，一直觉得万物皆有灵，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认为的这些到底是对是错了。”
秋枯双眼紧闭，静静感受着这肆虐的风雪，并没有说话。
但老人这会儿显然是有很强的说话欲望，于是便继续开始了他孜孜不倦的发言。
“你说要是真的万物皆有灵，那咱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有没有灵呢？”
老人右手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天穹。
冷风如刀，这天幕又何尝不是呢？
这片被白雪覆盖着的大地，此刻恰恰就如同那厨刀之下的砧板。
只等着时机成熟，便要将这苍生剁碎了去！
“也许是有的吧。”
秋枯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管别人说什么，问什么，她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老人并不惊诧于她的态度，对她的回答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月儿我就交给你了，这几年你可以先教她认识一下这个世界，等到时机成熟，到时候再送她回北疆吧！”
秋枯依旧没有回答，似是在等待着老人接下来的话。
有些时候，特别是人之将死之时，总会喜欢与身边的人多说些话，而且说话的时候总是那样精神抖擞。
秋枯知道，这种现象叫做回光返照。
而老人虽然寿元无穷尽，修为也是深不可测，但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以及他想要去做的事情，都已经预示着，这是他和秋枯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本就是生于北疆，等她回到北疆的时候，也许她所看到的世界也会和我们现在的有所不同了！”
满满的全是希望，但这希望背后，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你离开之后，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忘了你。”
“想过，当然是想过的。”
老人抬手抚须，轻轻地将上面细碎的冰碴捋了下来。
“可是在我离开之后，他们这些普通人中就会出现一大批的有识之士，他们会为这些普通人盖一座房子，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房子！”
“当然，我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对于弱者的怜悯。”
秋枯轻笑，仿佛已经知道了老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而是因为，你来过！”
是的，只要他告诉世人，当你对那些掌握你命运的人心怀不满的时候，你就可以站出来，指责他，教育他，甚至推翻他！
那么世人就不会像此刻这般的蒙昧无知！
万物皆有灵，人乃是万物之灵长，凭什么不能过得比其它有灵众生好一点？
难道就因为掌握他们命运的人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那个掌握他人命运的人，不该只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无穷无尽地去压榨他人！
况且那个人还是一位长生万年之久的强者！
“你且先去，我向你保证，在你走之后，一定会有一个人人都可以吃饱穿暖的世界出现。”
关于秋枯的承诺，老人只用了一声狂笑来回答。
只要他来过，只要他做过那样的事情，那么那些被掌握命运的人就会知道，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
老人带着狂笑，拂袖而去。
小姑娘紧紧抱着身边这个漂亮姐姐的大腿，眼中虽有泪光，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傅，是要去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
这件事情过后，他们就再也不用饿肚子，再也不用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