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忽地，莫玄再次出声。余生连忙抬头，眼眸微亮，急道：“不过什么？”
莫玄轻声一叹，道：“有旁的阵法。”
话落，他转身站在余生身前，避开那抹红印，抬手在余生额间轻轻一点，一丝白光没入，余生眼瞳瞬间染上淡淡血光。
“你现在再看。”莫玄收回手，侧身让开视野。
余生缓缓抬眸，入目之处，除却本来坍塌陷落的废墟外，全是一片黯淡灰败，层层黑雾笼罩在整个可见之地，全然不复肉眼看见的鲜艳明媚，山青水绿。
而自踏上聚窟洲那多日以来的诡异凉意终于有了归处，这才是真正的……如今的……聚窟。
她无声咽了咽唾沫，艰涩道：“这里……”
“整片聚窟洲已都是如此。”莫玄神色淡淡，接过话头。
“整片聚窟？！”余生微惊。她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但从莫玄的口中听来，那便是可以确认之事。
曾经的人界仙境竟然变得如此山穷水恶。
可怜，可叹，可……恶！
“可是为什么我们都看不见这黑雾弥漫，黯淡灰败模样？”她道。
来到聚窟之人，还有聚窟洲之上本来的这些人，眼中瞧见的分明就是一片鲜艳明媚。
莫玄道：“这便是吾所言之阵法。”
“阵法？”余生再次被震慑。这阵法得多厉害才能做到这种地步？要知道，这可是一整片大陆啊？而且，连当初天帝来时，都未曾触及这些黑雾。
震惊之后，她思绪回落，不再纠结于此，只是回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不满的嘟囔道：“……怎么到处都是阵法啊……有那这么多阵法来造吗……”
莫玄耳力惊人，嫌弃道：“无知。”
“……”
莫玄又道：“世间阵法千万，又时刻再造，不尽不竭，自然有这许多。”
“……”余生无言以对。
都这许久了，她虽然已了解莫玄的性子，但正遇上对方那一本正经又较真还不懂她幽默和言外之意时的模样，还是……想踹他两脚，再大喊两声：
——我说笑呢，你听不懂吗？
——我只是瞎抱怨呢，你听不明白吗？
“嗯？”见余生不搭腔，莫玄催促询问。
余生默默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道：“懂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孺子可教。”莫玄微微点头，有些欣慰。
“……呵呵。”
*
聚窟洲之上会变成如此境况，全因几万年来被薛礼藏于此处那些本该已死之人。
无尽的恶，得来无尽的怨，才致如今的聚窟。
“那这掩藏黑雾怨气的阵法也是薛礼的手笔？”余生在一旁虚心求教。
莫玄神思莫名，望着远处缓缓道：“是，也不是。”
余生挑眉道：“什么意思？”
莫玄道：“如此厉害的阵法，薛礼的修为和阅历远远不够，但这其中定然也有他的参与。”
余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阵法确实很厉害。毕竟，连天帝都未看破。
默然片刻，她忽地想起什么，道：“你之前一直让我赶紧走，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你能看见这些东西，却瞒着我？”
莫玄收回目光，扭头将视线落在余生脸上，淡淡道：“聚窟洲变成如此模样，定然不会太平，吾是为你好。”
顿了顿，他将余生上下扫视了一圈，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再者，告知你又如何？你能如何？破阵？救人？亦或是揪出幕后主使？”
余生：“……”
“是故，吾为何要多言？”莫玄继续道。
“……”余生咬了咬唇，默然垂首。
虽然这话没错，但是……
“你不是一直说我太弱，还说要教我，锻炼我吗？一有事便叫我走，这样我怎么可能成长的起来？”她小声开口。
莫玄微微扬眉，语气欣慰，道：“不错，尚有自知之明。”
听出莫玄的言外之意，余生默默翻了个白眼。
能不能听对重点？！
“所以，你为什么瞒着我，让我离开？不锻炼我？”她道。
莫玄轻声一叹，不客气道：“因为你太弱。”
“……”余生嘴角微抽，想辩驳好似无从开口，她那些话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也不必再多此一举。
莫玄接着道：“曾经有一人告知吾，凡事不可一蹴而就。而你，实在太弱，如今这境况你完全不行。是以，这锻炼并无必要。”
余生：“……”后面两句话其实可以不用说。
她便不该多此一问，真是自讨没趣。
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她道：“所以除了薛礼，还有谁？姜邪？”
莫玄微微眯眼，眼眸深沉，道：“不止。”
“不止？”余生讶然。
莫玄点了点头，道：“此阵之成，要么是一个有极高修为之人，要么是一个专研阵法之能人。”
“极……高修为……”余生小声重复，求教道：“是多高？”
“至少，三界之主。”莫玄神色淡淡，余生却是怔了怔。
她道：“你是说，至少得是天帝这般的修为，才能完成此阵法？”
莫玄点头。
余生眼睫一抖，眸中染上一丝湿意和不可置信。
三界之中，能有天帝那般修为的，不过两三人。
天帝、蓬莱帝君和妖王。
会是谁？
当初天帝来聚窟洲时，是真的未曾看破那阵法，还是在同她演戏？
不对！若是聚窟洲上之事有天帝一份，那为何他还要阻止她找寻神鸟山？甚至还一定要将她送出聚窟！
这件事完全说不通……
难道是妖王？总不能是——
余生还在蹙眉沉思，眼底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清晰可见。
见状，莫玄出声教导，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时你知晓的或许并不是你所知晓的。”
余生闻声抬眸，定定的望着莫玄的眼眸，神色染上一丝凄凉，道：“你是说，或许我根本不了解我所认识的人？”
“非也。”莫玄摇头，提醒道：“你曾同吾所言的，你忘了？”
“我？什么……”余生愣愣的指了指自己，方才的冲击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多想其他。
莫玄无奈一叹，道：“你曾言‘天高地厚’，可还记得？”
余生思绪飘远，想起当初在土神祠时，她说过莫玄‘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我……”余生默然低头，嗫嚅道：“……对不住。”
莫玄眉宇一挑，旋即皱起眉摇了摇头，肃然道：“吾并非言此。吾是想说，天高地厚你知，但你只知它高它厚，却并不知晓它有多高，有多厚。可明白？”
……有多高，有多厚。
余生抿着唇，细细思虑后终于明了莫玄之意。
是啊。世间之大，她所知道的还太少。
天帝，她父君，还有妖王，这三人都只是她所知晓的人物罢了。或许，世间还有旁的什么大人物她不曾知晓，就像她眼前的魔尊，她不也是刚知晓几载余吗？亦或许，还有刻意隐藏的什么厉害人物，只是她不曾知晓。
想通之后，她似松了一口气一般扬起嘴角，笑意盈盈的望着莫玄，由衷道：“我明白了，多谢大人。”
许是受到那笑意的感染，莫玄也微微勾了勾唇。倏尔，他轻哼一声，道：“你还是第一次如此‘有礼’的称呼吾。”
“……”余生尴尬的干咳两声，默默的低下头。
莫玄若有似无的扬了扬唇，好整以暇的瞧了余生这赧然的模样半晌，才转了话头，继续最初之言，道：“你觉着，他们下一步究竟会如何做？”
余生抬眸，正了正神色，沉思一瞬道：“若是聚窟洲毁，你可会拿出魔骨？或者，聚窟洲毁可会危及魔骨？”
莫玄毫不犹豫道：“不会。”
等了片刻也未听到后续之言，余生反应过来，这一个答案其实是同时回答了那两个问题。
既如此，下一步聚窟洲受到毁灭极小，那还能有什么？
“那现在聚窟洲上的这些黑气可还会影响到你？”她道。
莫玄轻哼，不满道：“你小瞧吾？”
余生：“……”
就不能好好回答吗？
不会就说不会，非得来个反问？！
“自然——不是。”纵然心底甚为无语，但面上她还是皮笑肉不笑的回了话。
话落，周遭陷入一片寂然。
莫玄拧着眉沉思，余生直直望向远方。
少顷，余生率先开口，道：“他们的目标会不会又是整个人界？就像地界之前那样？”
虽然当初是地界遭难，但究其最后遭殃的却是整个人界。
闻言，莫玄眼眸闪了闪，旋即俯身抓住余生的手腕，叮嘱道：“抓紧吾。”
“嗯？哦——”余生愣了愣，动作比脑子快的紧紧抓上莫玄抓着她的手。
下一瞬，一阵白光闪过，两人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