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清懿自曲水流觞后第二次来到凤鸾宫，相较于上次，殿内堆砌的珍宝明显增多。不知是皇后授意，还是底下人偷懒，竟也不分门别类放好，就这么扔在角落里。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在本宫这儿，就无需这样的礼数，反正也没旁人。”皇后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睿王的事，可真是委屈你了。”
“殿下金尊玉贵，臣女只是初入公府的普通女子，如何敢高攀殿下？他选择了妹妹，在臣女的预料之中，谈不上委屈。”
皇后沉默了片刻，回归正题：“之前，你同本宫说过，并不想追名逐利，也没对睿王心生爱慕。这桩丑闻，是你的手笔，还是……伙同舒王一起？”
谢晏词？
为了不牵扯别人，她从未跟他提及自己的计划。
眼见掌权人面色冷峻，她急忙跪答：“回娘娘的话，臣女与舒王殿下之间，除了偶尔碰上说几句，并未谈过家事。至于那件事，想来也是他们二人情难自禁，并不需要臣女推上一把。”
左右也没证据，该喝下肚的，该禁足休养的，都把物证消磨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镇定，面不改色说瞎话。
“你瞧瞧你！”皇后伸出手，护甲拂过她的脸颊，“这双眼……还真像老国公。可惜了，周家人不识货，竟把你养出动不动下跪的性子。”
说着，又虚扶一把，让她重新坐下。
“本宫不是他们，偏心不知廉耻之人。有什么话，你正常说便是，不用担心本宫会变着法惩戒你。”
“多谢娘娘。”
“听说……你要退了与睿王的婚约？”
周清懿俯首盯着脚下的华贵毛毯：“是，臣女不愿让有情人受阻，也不想妹妹因此生恨。”
“按照本宫对肃妃还有睿王的了解，他们不大可能会咽下这口气。说不准，还要倒打一耙，总归要维护王府的颜面。你来提出退婚，是万万不行的。再怎么样，也是睿王出面，昭告天下，是他不要你。”
“那就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
思及前世被笑面虎谢琰清所骗，正如皇后所说，他极其擅长维护名声，不惜踩着别人的血肉接受万人恭维。
而屡次劝谏的嫡兄周珩之，就是尸首之一。
就因为他为她鸣不平，得罪了谢琰清，才落得人首异处的下场！
她的语气下意识变得凛然怨毒，让皇后心惊。
“你，同睿王有怨？”
“娘娘多虑了，臣女才来京中不久，殿下谦谦君子，也就见过几面，何来的怨恨？”
皇后若有所思，再次选择开门见山：“其实，舒王对你一直有意。倘若你能嫁给他，无论肃妃他们使出怎样阴毒的法子，本宫都会替你一一挡回，如何？”
“臣女其实真的很羡慕，舒王殿下有您这样的母后。”
“……嗯？”
她由衷感慨：“家中宠臣女的妹妹，除了多年养育之情无法割舍，多少也存了别的心思。比如联姻，对国公府大有裨益，某种意义上来说，妹妹也算被精心呵护过的牺牲品。而皇后娘娘您就不一样了。”
保养得宜的女子，听闻此言，似是受到触动。扭头望向堆积成山的珠宝，小声叹了口气。
“本宫，如何不同了？”
“臣女对后宫不是很了解，如若说错了，还请娘娘体谅。臣女觉得，嫔妃养育子嗣，多半也是为了自身。倘若孩子可以博得好前程，她下半辈子自然也能好过。舒王殿下生来体弱，娘娘怜惜他，将他视为己出。坊间传言，他因天性胆小易受惊，无法正常随太傅读书，还肩不能扛，所以不得皇上的喜爱。娘娘却依旧悉心照顾他，并没有迁怒，在臣女看来，这已经与利益无关。您是真心爱舒王的，纯粹到与旁人都不同。”
皇后想起从前的委屈事，努力眨了眨眼，想把泪水憋回去：“是，他是本宫引以为豪的孩子，怎么舍得利用他？本宫还是爱听你说话，本就是娘亲天性，却被你说的菩萨也动容。”
周清懿温婉浅笑，再次施礼—
“所以，请娘娘别再说等价交换的话。肃妃他们若是针对臣女，臣女自然有方法应对，不需娘娘费心神。舒王殿下很好，若娶了臣女，处境或许会变得危险……”
皇后急忙打断：“还有本宫护着他！”
“娘娘身处宫中，远水恐怕救不了近火。”她眉眼弯弯，心中下了决定，“所以，臣女愿意做跟随殿下左右之人，代替娘娘护他周全！”
谢晏词前后帮了她大忙，还曾经许诺给她诸多自由，频繁接触之后，她认定此人心性纯良。至于皇后，中宫之位因家族稳固，哪怕没肃妃受宠，权力也是胜她一筹。
想要给谢琰清制造难关，他们母子，就是最好的盟友。
*
周星瑶在锦绣阁躺了好几日，脸上的肿胀才慢慢消退，但嬷嬷尖指甲留下的伤痕，还需要大夫配置膏药精心调理。
她不愿照镜子，也不肯让下人掌灯，在黑黢黢的屋里躺着，偶尔起身盯着窗外发呆，着实把老太君他们急的不轻。
“外头突然这么热闹，是王爷来了吗？”
守在旁边的云锦一愣，不敢吭声。
“问你话呢，哑巴了？！”她抓起珠钗，直接砸向云锦，“有张好脸皮嘚瑟上了是不是？！敢和我装傻充愣！”
尖锐的钗头划破云锦额角，痛的她皱眉，又迅速惶恐跪下—
“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不想让二小姐烦躁！”
“怎么？”
“今日一大早，皇后娘娘就宣大小姐进宫。这会儿刚回来，还有宫里头的嬷嬷，送了好些礼物，这才热闹。”
周星瑶扶住梳妆的檀木桌，黯淡眼眸里逐渐燃起一团烈焰！
好恨！
恨那位与肃妃有过节，却拿她出气，公报私仇的皇后！也恨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嬷嬷，为了讨好主子，竟敢毁她容貌！
其中最恨的，当属周清懿。
“我被他们唾弃，厌憎，和臭老鼠一般躲在锦绣阁养伤！姐姐倒是春风得意，前脚巴结肃妃，这会儿又攀上了皇后？！”
“如果她成了刀疤脸，皇后还瞧得上她么？”
自言自语到最后，她近乎癫狂的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