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陈继川的讲述，我这才倒吸一口凉气问道：“这种药水的效果总会减退的是吧？”
陈继川叹了一口气说道：“情感模拟药水还在研发阶段，针对不同体质的人持续效果和影响还是有所不同的，所以你朋友所产生的症状需要后续观察。”
我看着呆坐在一旁的苏晓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不语，这让我无比心疼，仿佛她的内心经历了一次巨变。
“既然你已经来了，我还是先说说你回访的问题吧！”继而，他转移话题说道。
“陈主任，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有那么多心理异常？”
“我看过你的报告，你的心理异常高达18项，半年前你检查完不告而别，当时我太忙了，所以我忘了，这次我突然翻到了这份报告，才想起了你，单纯的心理问题不会有如此多的项，我怀疑是大脑的问题，可当时的ct结果显示却是正常的，后来我再次检查ct报告，发现了之前一个被忽视的问题...”
说着他停了下来，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ct报告，上面是一个个大脑的横截面图片，他放在一块发光的板子上，眉头凝重地看着，我突然紧张起来，嘴唇发干。
我忍不住问道：“我的大脑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指着其中的一个大脑横截面说道：“我在你脑部的很多地方发现了未知的黑块，包括负责触觉的顶叶，负责视觉的枕叶，听觉所在的颞叶，你看这几处黑块形状是不是很相似，十分接近矩形，我从来没见过，简单来说多了这些未知但拥有规则形状的区域，你的五感肯定会受到影响，感官出现异常，那么心理也会出现异常。”
这样的答案突然让我身躯一震，我急切地一把拿过ct，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一个个很难察觉的矩形黑色斑块，忽而想到鲸脑出现时我的五感也跟着出现异常，难道与这些区域有关，可是我现在的五感在搜集了相应的碎片之后，甚至超越了常人。
“陈教授，你说的只是半年前我的脑部ct和心理检查报告，可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不代表我还有异常吧？”
陈继川笑了笑说道：“宇先生，你不必太紧张，这次只是回访，所以我明天得再给你安排一次ct和心理测验。”
“那我的朋友怎么办，你看她现在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没事的，那只是她内心的情感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先带她回去吧，马上我还有一个会要开，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记得明天下午再来检查！”
陈继川下了逐客令，我也不能再久留了，我又不自觉地环视了这偌大的办公室，虽然第一次来，但总会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位于办公室最后的标本架，泡在器皿中的大脑，格外引人注意，总是能让我一眼看到。
我拉着苏晓晓准备离开医院，十二楼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出了办公室，还是没看到什么人，我们朝电梯口走去，忽而后面出现一阵拖鞋拖地的声音，接着闪出一个穿着病号服，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脸型方正的男人，他一把把我俩推进电梯，然后在慌忙中按下了通往三楼的按钮。
电梯门哐当一声刚关上就听见拍门的声音，外面有人喊道：“28号，你别跑！”
我愣愣地望着他，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对我小声说道：“我的主治医生陈继川就是一个大骗子，你们千万不要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我就是被他害惨的！”
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反问道：“你只是一个病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我在3楼有一个秘密藏身的地方，他们绝对找不到，我会把这一切讲给你听，信我的话就跟我来！”
突然有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中冒出来，也许能够从这位当事人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我当即就答应了他。
在三楼有一个废弃的医疗用品杂物间，我们小心翼翼关上门，在这个并不大的房间里是各种纸箱和医疗废物，还有很浓厚的消毒水气味。
他拉着我们藏在那巨大的箱子内侧，等一切归于平静，他才问道：“陈继川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他们今天抓到我时，我看到你们在窗边谈话！”
我很疑惑28号为什么这样问，只得直白地回答道：“其实今天找他原本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你知道我朋友不小心接触到了情感模拟药水，所以他特地讲述了药水了来历。”
“他是怎么讲的？”
我只好把陈继川给我讲的有关药水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不过我自己的事情还暂时不能讲给他听。
讲完后，他长叹一口气，握紧了拳头，语气沉重地说道：
“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混蛋，我只是他眼中的小白鼠而已，前面他说的都是对的，我的确因为彩礼的问题，在与高鹏的决斗中发生了意外，脑门被击中，丧失了情感，但记忆和理智并未受损。
他为了让我恢复情感功能，的确想了多种办法，但是前提是我必须时刻连接那种脑部监测仪器，说是要时时刻刻监测我的脑波水平。
起初我对恢复情感这件事是抱有期待的，但是时间一长，仍未有任何恢复的迹象，陈继川竟然分别找来了被判了缓刑的高鹏和我的女朋友依纯，想要通过刺激唤起我的情感。
我对高鹏已经没有恨了，也对依纯没有爱，我选择与他们切断联系，安静地度过余生，可陈继川坚持让依纯照顾我，唤起我的情感。事实上，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坚持去爱一个木头，可陈继川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手段把她留下来，这种事情让我厌烦，不知不觉，我竟然对依纯产生了同情，想要改变，这无疑正中了他的圈套。
在一次脑部检查后，他说在我的大脑发现了一些迹象，我的脑组织新生出一团神经网络，需要再次开颅才能观察，说不定能够找到解决办法，我无法再次忍受第二次手术带来的痛苦。
我并没有答应手术的事情，但他骗得依纯的信任获得了家属签字，直到我在某天醒来头痛欲裂，头上又缠了一圈圈绷带，这才明白过来，他们竟然偷偷地给我做了手术。
我正想质问陈继川，他却说多亏了我才能在研究人类情感上取得突破，他说从我的大脑中意外发现了一种神经递质的分子，可以模拟人类的情感，但是那种成分在我大脑中的含量太低，需要制化学试剂才有可能。
事已至此，我毫无办法，只能任人宰割，后来他的实验果然成功了，我顺理成章成为了第一个受试者，那不同的情感犹如不同的色彩，给我的世界增添了五颜六色，让我的人生又重回酸甜苦辣，在受伤后日复一日的寡淡中，又重新体会甘苦。
尤其是那粉红色，象征着爱的情感药水，让我再次体会到爱情的滋味，这也让我明白为什么我多次驱赶依纯，她却迟迟不离开的原因，将我们牢牢捆绑在一起的是那刻骨铭心的，长达十年的爱，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情感。
就当我以为之前忍受的那一切非人的实验都是值得的，自己会一点一点恢复到正常水平，我们却都忽视了这本质上也是药，任何药物都有耐受性和副作用，模拟药水本质上和那些产生情绪的激素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这些是相似的，只不过前者是产生的更广泛的情感，而后者只是短暂的生理情绪。
我之所以懂这些，其实是久疾成医，我也在偷偷研究这些东西，在一步步的实验中，我发现情绪模拟药水对我的效果是有限的，开始持续的时间有半天，后来只有几个小时，时间越来越短，我需要闻药水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这样，我情感的持续是断断续续的，每次药效一过，我的世界重回黑白色调，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失落感，从失落到满足，再从满足到失落，这样的起伏让我的情绪陷入紊乱，由此我变得焦躁易怒。
在我的意识尚且清醒的时候，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崩溃的，我要偷偷离开这里，我开始装疯卖傻，混淆视听，让他们放松警惕，在一次试验的过程中，我顺走了最后一瓶药水，想要最后感受一下这人世间的爱，最后好好与依纯道别，从此我们将相忘于江湖，她不值得在我残缺不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好不容易躲过了他们的眼线，就快要顺利逃脱时，却撞到了你们，被你的朋友误以为是精神病抓住了，装在我口袋的药水刚好掉了出来，竟然被你的朋友闻到了，她是正常人，我不知道这药水会让正常人产生怎样的反应...”
说完，他看了看坐在窗边角落里的苏晓晓。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相信谁说的是真的，见我怀疑的目光，28号再次发话：“我知道你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一个权威的医生怎么会扭曲真相，但经过我们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知道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标而不择手段的人。”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太令我震惊了，陈主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恢复啊，虽然过程很磨人！”
听到我为陈继川辩解，28号的语气中多了一种愤懑：“这只是他表面的目的，他虽然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神经科大夫，但他有着强烈的科研欲望，从我接受实验的过程中，可以看得出他对实验十分严谨和苛刻，因此我在其中遭受了不少折磨，还有一件事，像我这种大脑受损的患者，丧失情感的话，理智和意识也会残缺，不可能还会有清醒的头脑给你在这里讲述事实，我怀疑在手术过程中，他趁我受到重创，对我的大脑动了手脚...”
听了他的猜测，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医生为了研究竟然能够做到如此程度，不过，我仍旧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陈继川找到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因为身上潜藏着的秘密也会成为他眼中的实验对象？
我的脑子很乱，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只得附和了几句：
“或许你的猜测是有可能的，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站起来，背过身，在暗色的光影下，背影变成一道孤寂落寞的影子。
“我是方炬，不是28号，更不是陈继川的小白鼠，我要他们重新调查我手术的经过，还有搞清楚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治疗我，还是别有用心。”
“那我和你一起去弄清楚真相！”我下定决心似地对他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还是先照顾你的朋友，等我彻底搞清楚了再告诉你结果！”
说完，他拨开前方的纸箱，迅速打开门，身影瞬时消失在门后...
也许明天，我该趁着检查的机会试探试探陈继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