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忘了那天是怎么出去的。
只依稀记得，她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有个五六岁的女童跑过来，仰起小脸，脆生生地问，“姐姐，你怎么哭了啊？”
白笙抬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她心好疼，但还是笑了笑，“姐姐没事。”
女童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踮起脚，塞到她手里，露出两颗小虎牙，“姐姐不哭，姐姐吃糖。”
陆雪容坐在车里，透过玻璃远远望着这一幕。
等白笙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她重新下车，又回到了咖啡厅。
顾泽翘着二郎腿，玩世不恭，“陆小姐这招杀人诛心，真够狠的。”
桌上换了杯新的卡布奇诺。
陆雪容瞥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Y国做得多绝？”
顾泽不在乎，“白笙这人挺傲的，她要是气得寻短见了，我找谁玩去。”
陆雪容端起咖啡，双眸漆黑，寒芒毕露，“谁叫她挡了我的路。”
＊
卫生间里，白笙用消毒纸巾，不停擦拭耳垂，顾泽碰过的地方。
只要想到那个场景，她便泛起一阵恶心。
一张又一张纸巾被扔进垃圾桶，渐渐染了血。
白笙耳垂整个红肿起来，擦的那块已经破皮了，她却像没有痛觉一样，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佣人打扫完二楼，发现她进去一个小时了，担心地敲了下门，“白小姐，你还好吗？”
白笙停下，撑着洗脸池的台面，胸膛剧烈起伏，声音有点弱，“没事，我马上出去。”
她用冷水洗了脸，尽量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没那么差。
即便如此，佣人看到她出来，还是吓了一跳，“白小姐，你的耳朵……怎么弄成这样了？”
进去前还是好好的。
白笙摸了下，“没事，发炎了，有点痒。”
佣人放下抹布，转身道：“我去给您拿药。”
“不用，我涂过药了。”白笙把她叫回来，停顿两秒，问，“沈晏礼呢？他在家吗？”
佣人道：“先生在楼上。”
书房的门半掩着，没有关严实。
白笙深呼吸，头脑混沌，丢了魂儿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楼梯口到书房，不远的距离，她却好像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么煎熬。
站定，伸手，就要碰到门框——
交谈声从虚掩的门缝中透出。
白笙身形一滞，收回手，靠近了些，倾听房内的谈话。
“可她连娘家都没有，是个孤女。”
她刚刚定下的心神，因为这一句话，节奏全乱！
孤女啊……是在说她吗？
那人继续道：“老爷子答应了？”
沈晏礼答：“没。”
“其实，你娶了小雪，照样能跟她在一起。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只要她不在意名分。”
白笙扶着墙壁，捂住心口，眼圈红了一片，听他后面怎么说。
一秒。
三秒。
七秒。
她在外面，浑身难受，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啃食神经。
她数着时间，等沈晏礼的答案，却只听到他一句冷漠的话——
“她的家世，的确不相称。”
白笙站不住了，靠着墙，慢慢滑向地面。
眼泪早就掉下来，视线模糊，如同起了雾。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滚烫的泪水滑过手背。
无声的哽咽后，她深吸一口气，支撑着身体站起来，静悄悄地走到楼梯口，才敢快步下楼。
顾泽说的是真的，沈晏礼真是沈家那个人，他马上就要和陆雪容订婚了。
什么女朋友，什么会娶她，都是骗她的。她在他眼里，跟随手捡的玩具一点区别都没有。
＊
明天就是沈、陆两家举行订婚仪式的日子。
宋青淮刚从外地回来，楚铭跟他说了更换联姻对象的事。
他本不该过问，但陆雪容是他表妹，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沈耀和沈晏礼天壤之别，陆雪容从小就出类拔萃，宋青淮实在不想她嫁给一个无能的人。
于是，他来找沈晏礼，试着说服他改变主意。
不巧的是，白笙这个时候回来，恰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沈晏礼其实没讲完，“她的家世，的确不相称”后面还有半句——
“我要她这个人。”
他从未介意白笙的出身。他娶的是妻子，而非一个富贵的家世。
可白笙无力听他后面这半句话了。
顾泽一番言论，像刀子，把她缝缝补补，花费半年修好的一颗心，重新扎回了刚从Y国回来时，千疮百孔的样子。
沈晏礼不知道她此刻的痛苦，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件事——明天是白笙的生日。
＊
白笙找到孟雅，两个女孩依偎着，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地上是散落的酒瓶，茶几上有没吃完的外卖，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这样一幅凌乱的场景上。
白笙先醒过来，宿醉之后，头疼的厉害。
她摸到沙发角落里的手机，本想看看时间，摁亮屏幕，却看到主页弹出一条快讯。
【京海两大世家，于今日十一点三十分，于莹宫礼堂举行订婚仪式，沈家天之骄子与陆家掌上明珠……】
白笙关了手机。
后面的内容她不想看了。
这个时间，沈晏礼应该已经出发去陆家了吧。
孟雅也睁开了眼，只是没出声。
她在白笙关掉手机的前一秒扭头，正好看见屏幕上的内容。
她们昨夜聊到凌晨，有什么话，那时候都说光了，找不到新的语句了。
孟雅坐起来，轻轻抱住白笙。
谁能想到，京海大学的沈教授，居然是沈家的嫡长孙呢？
白笙握住她胳膊，轻声道：“我没事。”
孟雅哼道：“这句话你都说多少遍了。昨晚哭了那么久，心疼死我了，还说没事。”
白笙很浅地笑了下，“我饿了。”
“等着，我给你煮粥。”孟雅穿好拖鞋，去了厨房。
白笙收拢双腿，踩在沙发上，偏头，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手机叮叮叮响了三声，她回神，拿起来。
是季妍的微信：【白笙姐，生日快乐！！】
-【我哥回来了。他赶在今天，肯定是特意回来陪你过生日的。正好，我们三个聚聚。】
-【地址发你啦，一定要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