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意看着庞佩兰晕倒，奶娘趴在她的身上，阻挡住四面八方袭来的青菜和臭鸡蛋，很快把自己也搞得狼狈不堪。
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小小的脸蛋上没露出什么不忍来，反而有种历尽沧桑过后的淡然。
战柔儿忍不住看了过去，两只手纠结的交握。
“不放心的话，可以让人把他们驱赶走。”
战柔儿眼睛一亮，随即又摇了摇头。
她清楚自己的母亲。
没什么大本事，却也能算的上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若是让她察觉到还有依靠自己的可能，她一定会狠狠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粘上一辈子。
顾知意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小丫头挨了一刀之后，心思透明了许多。
“柔儿，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
半个时辰之后。
京城一处茶楼的阁楼处，传来了一道克制不住的惊讶声。
“肥皂是你的生意！”
“声音小点。”顾知意压低声音，“你想宣扬出去，让大家都听见不成？”
战柔儿连忙摇摇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仍然克制不住内心的震惊。
那可是肥皂啊！
京城里的贵族小姐们人手一个的东西。
最便宜的都要十两银子一个，据说现在已经开发出100银子的高级香皂了。
她上次还听娘亲饱说过一嘴，做肥皂生意的店家如今恐怕已经富甲一方了。
在说的时候，她眼睛中的嫉妒，深深刻进了战柔儿的心里。
可现在，从小长到大的小姐妹却告诉她，肥皂是她家的生意。
“是……是王府的吗？”
顾知意默默的看着她。
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战柔儿自己却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皇上对于王府的忌惮，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汝南王府太过得势。
但那么大的一个王府，人情往来都少不了钱财。
她还听爹爹说过，户部经常会拖欠边疆的粮草，所以汝南王府才会自己做些生意吗。
王妃的一举一动都太引人注目，把生意交到公主的手上，才是更加稳妥的主意。
“这么重要的秘密，你和我说做什么？”
她压低声音，抓住了小姑娘的手。
“我会帮你保守住秘密，连我爹也不会说，以后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了，知道吗？”
即便知道小姑娘的聪明，她还是将小姑娘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忍不住多嘱咐几句。
顾知意颇为好笑的看着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战柔儿，的确是个靠谱的伙伴。
“我今天之所以告诉你，也是娘亲允许的。”
她搬出了娘亲，面不改色道。
“我和娘亲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信纸，她递了过去。
战柔儿疑惑的念道。
“育婴堂。”
“前段时间娘亲出门，看到有人将婴儿扔在街上，调查后才知道，平民百姓家，已经有很多人吃不上饭了。”
战柔儿也低落了起来。
她并不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也会隔三差五的从爹爹那听到一些消息。
现在的世道其实并不太平。
内忧外患。
在天子脚下，尚且能够维持住一片繁荣安稳，但外面很多人家，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如今，丢弃婴儿的事情竟然在京城也有了吗？
“娘亲找人调查过了，现在的很多人家里都有四五个孩子，但是生了又养不起，只能将其丢弃。”
“大部分的都是女婴，所以不会有人将它们捡回去，他们最后的下场，要么是被饿死，要么是在寒冬中被冻得青紫，然后死去。”
战柔儿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顾知意趁热打铁。
“柔儿，我想办一个育婴堂，你愿意全权负责吗？”
让她全权负责？
战柔儿连忙摇头：“我…我不行的，我没有这个本事的。”
她其实对自己是很不自信的。
从小到大，娘亲都夸赞姐姐，就算她做的再好，娘亲总是会说姐姐更好。
长久以来的自卑，让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长足的自信。
顾知意自然明白，决定推她一把。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相信的人了，如果你不愿意做的话，这些女婴该怎么办呢？”
战柔儿一顿：“必须要我吗，你可以叫个男子来经营。”
在外头行走，男子总归是比女子方便的。
顾知意看着她。
“可是我的育婴堂只想收留女婴，你放心让男子经营吗？”
战柔儿顿了顿。
知道她开始动摇了，顾知意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我爹的名声已经很大了。”
若是让她亲手来做，虽然可以招来许多百姓的拥戴，但也会让皇帝怀疑他们汝南王府的用心。
“我想要把育婴堂真正的办起来，让这些女婴也能够读书习字，她们不该被抛弃，你只需要在明面上处理一些事情。
“暗地里我会让人帮你的，肥皂的收入早以养活整个育婴堂了。”
“我要告诉整个京城，乃至整个赵国的人，女婴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不应该因为他们的性别被抛弃，女孩子也能读书习字，做出和男孩子一样的功业来。”
“总有一天，人们在生下女婴的时候，不会叹息，反而会和生下男婴一样欢喜，把她们也当做上天馈赠的礼物，当做家庭的未来。”
她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
像是装入了万千银河一般。
战柔儿不免有些呆了。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那样的地方，简直是天堂吧！
顾知意看着她：“只要我们努力。”
她是见过那样的地方的。
女性也可以自由自在的走在街上，大胆的露出双腿和手臂，她们也能和男性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同样一个岗位。
虽然现实生活中也有许多性别的不公，但相对于封建的现在，那里绝对是另一个意义的天堂。
战柔儿不免想起了自己。
她其实是有个哥哥的。
哥哥比她大几岁，是娘亲刚嫁进来不久就生下来的长子。
小时候，哥哥和仙儿姐姐争夺东西，娘亲反而会偏帮哥哥。
他们其实都是父亲的儿女，但娘亲对待哥哥的态度，和对待她截然不同。
因为哥哥是英国公府的唯一嫡子，也是世子。
他是娘亲在英国公府站稳脚的根本，他会自然而然的继承英国公的爵位，英国公府以后都是他的。
战柔儿从前从未觉得不对，因为哥哥是嫡子，父亲母亲更看重也是理所当然。
但如今，她却突然觉得不该这样。
她去过汝南王府，也知道汝南王对顾知意是很看重的。
小她两岁的知知都能够被家人寄予重望，承担起了肥皂的生意，并且做的有声有色。
这就证明了，并不是男子就比女子聪明的。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战柔儿的心灵，开始进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