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低声道:“殿下，皇后娘娘吩咐过，要老奴和您单独交代此事，请殿下移步。”
怀王疑惑的看了眼许嬷嬷，什么事还要单独跟他说。
他又回头看看众人，众人也疑惑的看向他。
怀王心想总不可能这懿旨是陛下圣旨，宣他登基的吧。
否则许嬷嬷当面宣旨就可以了。
但他有一丝狐疑一丝心虚，但仍然有八分胆量，毕竟许嬷嬷只是个老妇人，皇后也已经死了。
他一个大男人，还是有一些功夫傍身的，怕什么？
思及此，怀王起身客气道:“好，嬷嬷先行。”
许嬷嬷做了个样子，把殿门打开，让怀王先进。
怀王抬腿进了椒房殿。
室内冷冰冰空荡荡的。
虽然摆设和往日并无不同，但这里到处都充斥着灰败之感，宗政文晟内心感叹，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殿下，请这边来。”许嬷嬷枯槁麻木的声音在阴森森的殿宇里愈发突兀，宗政文晟心中十分不舒服。
也更让他心生警惕。
“殿门已经关了，嬷嬷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宗政文晟站在正殿门口处，背靠着门，不肯往前多走一步。
许嬷嬷笑了:“殿下在怕什么？是怕我这个老婆子会对身高体壮的怀王殿下行刺？还是这殿里有什么人是您不敢见的。”
宗政文晟上下打量许嬷嬷两眼，不满道:“嬷嬷这话什么意思，本王何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许嬷嬷又道:“皇后娘娘无论如何抚养您二十多年，古语说，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育养，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皇后娘娘的养育之恩，到头来竟不能让王爷尽孝于床前，连见娘娘最后一面也不愿么？”
宗政文晟听了这话脸色渐渐冷了。
“娘娘含辛茹苦将您养大，即便不是您生母，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嫡母，怎么就不值得您此刻去她床上哭一哭？您甚至连滴眼泪也没掉，可真是让皇后娘娘寒心至极！”许嬷嬷痛心疾首的指责宗政文晟。
他冷笑一声，向内走了一步:“寒心至极？嬷嬷又不是皇后，怎知她心中所想？她的确养育了我，没有她，我长不到这么大，可这一切又都是谁造成的，嬷嬷当真不知道？”
许嬷嬷脸色不变，只指向寝殿方向:“殿下与老奴争辩无用，您若还念及这二十年的养育，还念及皇后娘娘一丁点好处，便亲眼看看皇后娘娘最后一面，我也算，完成皇后娘娘遗愿了。”
宗政文晟站着没动。
他似乎在考虑许嬷嬷的话，可信与否。
片刻后，许嬷嬷又问:“王爷不敢见娘娘么？您知道的，娘娘是中毒身亡，中的什么毒呢？您想知道么。”
“本王去见就是。”宗政文晟被许嬷嬷说的心慌，他撩起帘子，大步往寝殿里冲，不愿再听许嬷嬷多说半个字。
和一个死人相处，要比听活人说扎心的话要舒服的多。
皇后的衣裳都已经穿戴好了，她瘦成一副骨头架子，皮包着骨，脸色青灰，眼窝凹陷，任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形如干尸的女人同昔日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联系在一起。
她静静躺在那儿，全无呼吸。
宗政文晟想到皇后杀母夺子，害他从小没娘，又想到这些年皇后待他如亲子，衣食周全却又怂恿他争夺皇位。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宗政文晟还是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你害了我亲娘，我取你性命。
母后啊，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
从此后，两清了。
宗政文晟最后一个头磕在地上，竟有些伤感，他迟迟没有起身，但他看到身侧的许嬷嬷过来了。
为了装样子，宗政文晟勉强呜咽两声，慢慢直起腰用袖子去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可还不等他站起来，床上的皇后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悄无声息，面带微笑，身着明黄，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宗政文晟本就有两分心虚，如今看到皇后坐起来了，他怎能不害怕，下意识的骂了句娘，便磕磕绊绊的往外跑。
被许嬷嬷一把薅住了领子。
宗政文晟下了狠手，猛的去拍许嬷嬷，却没想到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太太出手奇快，虽没内力，却以奇特的技巧将他双手反剪至身后。
宗政文晟动弹不得。
“你！”
皇后缓缓开口，声音像漏气一般:“晟儿啊，怎么你给母后下毒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今日？”
宗政文晟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
“母后，你……”
皇后道:“是，本宫都知道，也知道是你下的毒。所以当你的毒被本宫吃下去的时候，你就该知晓，你与皇位无缘了。”
宗政文晟见挣不过，干脆破罐子破摔撕破脸道:“皇位于我而言不过可有可无，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身为人子，焉能不报！”
皇后嗤声一笑，露出森森牙齿，挤出满脸褶皱，配她青灰色的面颊，十分可怖。
“你果然还是知道了，可你做的并不高明。”皇后道。
“你这个毒妇，你到底想干什么！”宗政文晟怒吼。
皇后:“本宫杀的人何止你母亲，还有宗政玄廷那个小畜生的生母，也是本宫杀的，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可你看看他是如何处理的，你又做了些什么？如今一个沦为阶下囚，一个即将登上宝座。果然，本宫当初没有看错，你就是个扶不起来的软货。”
宗政文晟被羞辱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我也没料到，平日里慈祥和蔼的许嬷嬷，竟是如此高手，皇后娘娘隐藏实力至今，究竟想干什么？你毒性已深，哪怕活的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
皇后阴森森的瞪着发绿的眼珠子瞪了他一会儿，随后道:“放开他。”
许嬷嬷缓缓松手，退到一旁。
宗政文晟双眸一厉，猛的推开许嬷嬷朝殿外跑去。
后面一阵罡风掠过。
宗政文晟后心一痛，随后胸腔里竟上涌着血腥气，他没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他难以置信的回头去看，便见皇后那张如同僵尸般的脸孔，正贴在他身后，绿油油的眸子盯着他，距离太近了，宗政文晟甚至能看到皇后脸上长出的半寸长的白毛。
“噗！”他又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