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几乎是在一眨眼间，时间已然来到了腊月二十七，离着丙子鼠年仅有几天光阴了。
安海市氮肥厂正处在改制的关键时刻，因此即便临近春节，厂领导们仍然是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几乎就没有停过。
腊月二十七日的上午，安海市氮肥工业有限公司董事会又一次在小会议室召开了碰头会。会议议题是确定改制后公司各部门的精简问题。
各生产单位肯定是不存在精简问题，所以大家伙讨论的主要是针对二三线各科室。
智文阁首先建议道：“我听说别的地方企业改制后，以前厂里办的托儿所、幼儿园、澡堂、理发店、商店、餐厅食堂招待所等服务性单位全部独立经营。现在咱们厂也有这些设施，是不是也这么搞呢？”
安海市氮肥厂别看规模不大，为了给职工们服务，却也设有幼儿园、澡堂、商店、食堂、招待所，甚至蜂窝煤厂等附属单位，加起来得有百余名员工。
高崇山道：“幼儿园本来就没几个咱厂的孩子，那个可以让他们独立出去自己干。澡堂吗，我认为还是得保留。一是澡堂在厂区里面，不好划出去。二来澡堂用的是咱厂的乏汽，计量上也不好办。”
袁汉杰同意道：“下了班的职工去澡堂顺便洗个澡已经形成习惯了，要是取消的话会让职工们有意见的。我觉得还是留着吧。”
尚秀娟初来乍到，还不好意思发言，默默地充当旁观的看客。
耿志扬则直言道：“刚才说的这些单位和部门，咱们都可以采取承包的方式包给现在的职工。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减轻公司的负担，也不至于造成资产流失。”
田连营跟着道：“承包是可以的，但是我建议澡堂和食堂必须保留。这两个部门在厂区里面，而且跟职工的工作密切相关，算是公司给大家的福利，不能简单考虑挣不挣钱。”
大家伙出发点各不相同，看事物的角度也不同，因此各自的意见不免也有差异。
卢洪涛最后拍板道：“这些服务性设施在厂里存在多年了，职工们也都习惯了。突然把习惯改了，职工们免不了会有意见。我看这样吧……”
他扫了众人一眼道：“目前这些服务设施的在岗职工，可以先征求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愿意承包，那咱们就跟他签署承包协议。如果他们愿意脱离出去自己干，经过董事会讨论通过后也是可以的。”
他停了停又道：“至于厂区里面的澡堂和食堂，暂且不动。等到其他设施部门顺利改完后，咱们再商量怎么办。大家看看，这样办行吗？”
卢洪涛提出的方案几乎兼顾了所有人的想法，大家伙纷纷点头同意。
智文阁接着说道：“还有各宿舍的管理问题。以前宿舍的水电气都是通过工资扣除，门卫和保安也是厂里安排，也不收管理费。以后怎么办，大家伙得赶紧拿个主意。”
高崇山道：“一宿舍最难办了。他们的水电气一向是都是不交钱白用的。这以后要是问他们收钱，人家会愿意吗？”
“其他宿舍也有这个问题。”袁汉杰不客气指出道：“你以为咱工资上扣的那点钱真是交的水电费吗？那就是意思意思，大头都是厂里帮着交了。”
在座的厂领导都很清楚，凡是国有生产企业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此类历史遗留的隐形福利，其实就是大锅饭的一种变种。虽然此类问题解决起来并不困难，严格执行按户计量收费即可，但是由此引发的职工意见和情绪却不能不考虑。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下子从免费白用转到自己拿钱用上来，就怕有些人接受不了跟厂里闹腾。
田连营出主意道：“咱们直接移交给电力、自来水和煤气公司不就行了吗？以后就由他们来跟各家各户打交道，职工想找咱也找不着了。”
“不是那样的。”智文阁解释道：“咱们要是把宿舍区移交出去的话，人家电力、自来水和煤气公司是要收取改造费用的。这笔钱可不少，我算了算每户至少得好几千。这么一大笔钱，职工们肯定不愿意出的。”
他瞥了卢洪涛一眼道：“除非咱们公司出这笔钱。”
“出就出！”卢洪涛当机立断道：“现在不出，早晚也要出。想让职工掏这笔钱几乎是不可能的，还会搞得净出些破事。干脆就由公司来负担这一块儿吧，早弄完了早轻松！”
智文阁松了口气后又说道：“还有采暖。以前一宿舍采暖用的是咱们自己的锅炉，各户不用交采暖费。二三宿舍用的是附近别的单位的锅炉，也是厂里帮着交的钱。这以后……哎呀，可怎么办呢？”
九十年代时，安海市区还没有集中供暖一说。各单位宿舍区都是自己想办法上一套锅炉系统。不但费用不菲，还得雇人专门管理，确实是麻烦得很。
而取暖费的收取更是件头痛的麻烦事。有的人愿意交，有的人不愿交。有的人口头上说不想取暖不肯交钱，但在无法分户供暖的情况下只能让他白沾光。
所以说想让各家各户心甘情愿地交取暖费，简直是难上加难，难比上青天。
至于说从个人工资上强行扣除，那更是不可能的。
别说三个宿舍里有些住户已经不是本厂职工了。就算是本厂职工，你要是从工资上强行扣了他的取暖费，他不来跟你闹腾才怪呢。
一想起这些闹心事，在座的诸位领导禁不住头痛不已。
卢洪涛见大家伙一时间都没有好主意，只得道：“今年冬天采暖开始前，咱们再琢磨出个应对的法子来。现在只能先这么将就吧。”
耿志扬忽然道：“我倒是有个笨办法，说出来大家参谋一下。”
大伙听罢一下子把目光转向了他。
只听他缓缓说道：“暖气系统咱们不是分户供暖，但可以控制每个单元。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实行每个单元连坐制度。也就是说，全单元的钱交齐了，就给这个单元开通暖气。不交齐的单元就不给开通。”
智文阁笑道：“耿主任，这么搞咱们会挨骂的。”
耿志扬不客气道：“挨骂就挨骂。挨几声骂，总比咱们白白给人家花钱还落不着好名声强吧？”
“耿主任说的办法有点道理。”卢洪涛吩咐道：“智厂长，麻烦你们后勤的同志研究一下吧。”
智文阁分管全厂后勤，取暖费的收取事项正在他的职权范围内，想推辞也推辞不了。
他只得答应道：“好的，我回去跟后勤的同志们好好研究一下。”
随后他又说道：“接下来咱们还得商量厂子改制后，以前的那些退休职工怎么办？”
企业改制后如何妥善处理退休职工群体更是一个让人挠破头的大难题，搞不好就会引起大事件。
一想到此，在座诸位领导禁不住一个个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