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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

在很多人看来,陈默暂住单位宿舍的这种选择很傻、很难让人理解,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不然怎么还会有人愿意下班后不回家,不与家人团聚的,简直是奇葩。

是啊,从本质上来说,人就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是一种喜好群居生活的动物。当一个人选择独处时,往往会给周围的环境带来一种突兀感,仿佛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所以,这个单位到底哪里好了?它既缺乏家庭所特有的那种温馨和舒适的氛围,也没有家里充满着的温暖与热闹。在家里的时候,我们可以随意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感受那份宁静;可以品尝家人亲手做的美味佳肴,享受舌尖上的幸福;还可以与亲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让欢声笑语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这些美好的体验,在这个夜间的冷冰冰的单位里根本无从寻觅。

可是,回家又能如何?每天吃过晚饭以后,无非就是一个人洗漱、休闲、睡觉,一个人守着这栋自己十来年没怎么正儿八经睡过的房子,一个人留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卧室,与那些冰冷的电器、家具为伴。

原本,这个家里应该是有两个人的,可陈默通过自己的耳闻目睹,他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彻底焕发了人生中的第二春,目前正是他再次享受甜蜜爱情和美好生活的时候。所以,奶奶才跟自己说,父亲最近几个月是极少在家留宿的,回来的那几次也都是因为自己刚刚毕业回家。

对于父亲所发生的这些种种变化,陈默内心深处并没有涌起丝毫的愤怒情绪,也没有对其抱有任何的鄙视心理。可以说,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向父亲说出半句怨言或牢骚。而实事求是的讲,当陈默得知父亲竟然能再度寻觅到一位人生伴侣时,他由衷地感到欣喜与宽慰。虽然他还涉世未深,但他也很清楚,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想要找到一个真正能够接纳彼此往昔经历,并且相知相惜、相互依偎扶持着走过漫长岁月的爱人实属不易,自己的父亲也是应该多为他自己着想了。

既然提到了父亲再次恋爱,就不得不再讲一讲母亲的再婚对象。那是一个常年带着近视眼的瘦高个,看着相对老实巴交,可又香烟不离嘴的男人。虽然陈默并不了解母亲的这个丈夫,可他真是连一眼都不愿意去多看。

回想大一那个寒假,陈默第一次回小舅舅家吃年饭,也是第一次见到各个许久未见的亲戚长辈,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的那个“他”。对于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亲戚们,陈默自然很热情的打招呼,向他们拜年,与他们一起回忆曾经的欢乐时光。可当母亲带着她的丈夫来到陈默面前时,陈默却犯了难,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人。

“小默,这是你方叔叔,你喊他继父吧”,眼见自己的儿子似乎有点发愣,朱慧敏笑着开口说道。

可就是母亲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像是冬天里的一桶冰水,让陈默从头凉到脚,让他感到心寒,彻底熄灭了他对于吃年饭的兴趣和喜悦。

呵呵,我的好妈妈,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到底知不知道“继父”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明明是父母双全,又哪来的继父?就算我敢喊,他受得起吗?他配吗?

“方叔叔新年快乐!”

面对母亲的友情提醒,陈默置若罔闻,只是朝着那个男人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丝毫没有表露出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

也就是这么个插曲,导致陈默往后的两年,再也没有去参加任何一个有这个方叔在的年饭。

既然在家是一个人,在单位也是一个人,那陈默选择下班后住在哪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那种孤独和寂寞的感觉并不会有丝毫改变,一切都只会如往常一般无二。

门岗室内,陈默正站在空调下享受着凉气,让疲惫的身体细胞再次活跃了起来。

“默哥,又去锻炼啦!”

“嗯啊,跑个步感觉浑身舒畅!”

傍晚与母亲分道扬镳之后,陈默哪也没去,只是静静地走回了单位,吃饭休息,随后又像往常一样去附近的健身公园夜跑了几公里。

因为陈默的“特殊”,单位门岗室的几个保安都已经对他很熟悉了,而陈默给人的感觉又比较平易近人,谦逊和善,保安们也愿意主动跟他打个招呼,聊上一会。

“默哥,感觉你心情挺不错啊!是夜跑时候遇到美女了?”

“哟!你怎么知道?”面对小王的打趣,陈默挑了挑眉,咧嘴一笑。

“真的假的?”

今晚在门卫负责值守的保安员叫王龙,是一个在陵县长大的外来人员。虽然他嘴上左一句默哥,右一句默哥,但他其实也就二十岁出头,比陈默稍微大了些。

“那可不是,晚上在小公园夜跑的妹子老多了,那一双双白花花的大腿,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那诱人犯错的体香…啧啧,真是不虚此行啊!”

“哇,默哥你真不够意思,有这种好事居然不喊我,以后夜跑算我一个!”

听到陈默的描述,王龙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三个字,“LSp”

“呆,逗你呢!小公园夜跑的姑娘的确有,可哪个美女会牺牲自己的形象,不去健身房锻炼,让自己忍受蚊虫和暑气呢”

“阿龙,我跟你说啊,晚上在那跑步的一般都是三四十岁的虎狼之师,你确定要去认识认识?还是说,你不想努力了?”

“那算了,我可弄不过她们,嘿嘿嘿”,王龙讪讪一笑。

“阿龙,我身上黏糊着难受,先回去了啊!葡萄你自己洗着吃”,陈默一边说,一边将从水果店购买的两串葡萄分给了王龙。

“好嘞,谢谢默哥!”

王龙给陈默打开了内门,笑着跟他挥手告别。

相比于其他门卫室的保安员,陈默每次都会在王龙值班的时候,顺手多给他带点什么东西,要么是水果,要么是饮料之类。这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年龄相仿,更是陈默对他人生经历的一种理解和同情。

王龙的这份工作,也可谓是子承父业,一脉相承。但在了解完这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其实这个词用的很不准确。他的父亲曾经在这个单位工作过,是一位专职司机,也曾兢兢业业的干了十来年。可一场公务出差时的车祸,却送走了王龙的父亲,让他在初中时就永远失去了那个最爱他的男人,那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男人,那个顶起家庭一片天的男人。

话又说回来,今天的夜跑,其实比往常的更累一些,毕竟是带着心事在跑步的。

陈默很愧疚,自己做的准备工作真的太少了。原本打算和母亲吃了晚饭再送她节日礼物的,可事与愿违,自己连和母亲共进晚餐的事儿都居然泡汤了,更别提买礼物的事情了。母亲的反应虽然令人心寒,也令人费解,可毕竟彼此都分别了十年了,哪能一蹴而就的便能回到过去。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如今这个状况,但至少,陈默是这么安慰自己的。至于他自己内心里是否相信自己的这种说辞,除了他自己,我们旁人谁也不知道。

世人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陈默觉得,每个人也有着自己独有的挫折,无非就是大小有区别。对于自己的遭遇,陈默虽说谈不上已经看开,但完全摆脱了初中那时的病态和颓废,想明白了很多之前不曾理解的地方,更是体会到了母亲的孤独和失望。

无论母亲是否还在意自己,无论自己是否还惦记母亲,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母亲现在过的很稳定,家庭稳定,工作稳定,连身体状况看起来也很不错。自己与她的血脉联系始终是存在的,并不会因为婚姻变故而决裂,只是这种存在缺了缘的牵线搭桥,也只能限于血脉了。

在外人看来,今天的陈默依旧如往常般乐天、和善、友好,丝毫没有被傍晚的遭遇击破心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他再次回想起了儿时躲在床底下睡觉的日子,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法言喻的孤独和恐惧。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整个世界所遗弃,无人问津。以至于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会让躲在床底的他心跳骤然加速,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怕的想象。在那些无尽的黑夜里,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种无法言喻的折磨,盼望着自己父母的归来,盼望着黎明的曙光能够早日升起。

是啊,他总是这样,把一切好的都留给别人,让一切负面的留给自己消化。

长大了的我们,似乎都学会了伪装,用笑嘻嘻掩饰不满,用乐呵呵掩饰悲伤;用冷漠掩饰善意,用殷勤掩饰恶毒;用一如既往的阳光掩饰灵魂深处的孤独,用酣畅淋漓的汗水掩饰内心世界的悲伤。

所以,我恢复了成年人的样子,撤回了依赖,收回了妄想,放下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愿望,变成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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