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色从熹微渐渐透亮时，半卧在榻上的旋灵闭着眼睛，半撑起头，叹了一口气，“差不多也该走了，不然外面的人进来，我可不会帮你拦着。”
不远处的床上，白色身影缓缓起身，眸子望着依旧沉睡中的人儿，目光带着宛若实质的不舍与柔情。
但最终，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去。
无尽的风雪，如那背影一般毅然决然。
旋灵坐直身体，撇了撇嘴角，轻轻哼了一声，“有你后悔的时候。”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旋灵看向屋外，听到对面房间的传来孩子的声音，正要出门，一道身影却冲了进来，快得他都没来得及阻止。
看着来人，旋灵心想还好那人已经走了，“怎么了？”
“小盘公子……外面来了好一群百姓，说是要见小酒儿。”卫图南步子走得有些急，脸上的神色也带着明显的急切。
“他们有说来做什么吗？”旋灵眉头一挑，这人都没醒呢，怎么刚刚送走一个，又来一群？
“说是想见小酒儿。”卫图南眼神里带着几分纠结，“不知道怎的，他们说什么知道小酒儿把白虎给杀了，还受伤了……”
“是我保留了他们部分记忆。”旋灵颔首解释。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让这些普通百姓都记得一清二楚，故而用了一点手段，清除了某些他们不该看到的画面。
但是恩情就是恩情，既然是章青酒救了他们，便该让他们知道才是。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恩报恩，就是这般简单。
“让他们进来吧。”旋灵点了点头，决定待会儿再去看看那两个小不点儿。
“可是小酒儿都还没有……”卫图南犹豫道，他担心那些人进来，会打搅到章青酒的休息。
“无碍。”旋灵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她现在这样子，不恢复好，就是天雷滚滚都吵不醒。”
卫图南：“……”
他一时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了。
“还愣着干嘛？去开门罢，我同他们说几句。”旋灵走到门口，朝还在里面的卫图南唤了一声。
“哦，好。”卫图南立马点头，堂堂真武大将军，在妖皇面前，却是没有半点儿脾气。
来的，还是那群上过来求章青酒办事的百姓。只不过，里面还多了一部分青田村的村民。
只一瞬间，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瞬间被人填满。
虽然头顶还飘着雪花，但却没有一个人做出哈气搓手的怕冷模样。
“卫公子，章小姐可好些了？”为首的百姓朝卫图南作揖行礼，神色谦恭，“青田村之夜，湖心亭之战，我们都知道了，章小姐为民除害，当真是女中豪杰。”
“是啊，不知我们可否见章小姐一面，向她表示感激之情。”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是青田村的村长。
他那晚带着村民前往湖心亭，亲眼目睹了那不可置信的一幕，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都会昏倒在湖边，但是脑海里的记忆，却是有一身白衣的女子将那白虎斩杀的一幕。
那醒来后湖心亭上面的血迹，也实实在在告诉他们，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虚妄。
而且他也问过同去之人，每个人的记忆都和自己的如出一辙。
这样一来，便是心中仅存的疑虑，也因此荡然无存。
“她现在还在里面躺着呢。”旋灵上前一步，看着眼前这群脸上挂着担忧的百姓，“怕是见不了你们。”
“这位公子是……”那些百姓没有一人见过旋灵，当即转头向卫图南询问。
卫图南皱了皱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旋灵的身份。
毕竟，万年前，他就知道这妖皇的性子，古怪得很。
好在，有人自己及时开了口。
旋灵抬了抬下巴：“她杀了白虎后，受了伤，我那时正好路过，就顺手救下了她。”
“原来是少侠！少侠一看就英武不凡，本领高强！”为首之人一听这话，立马朝旋灵拱手作揖，眼神那叫一个恭敬钦佩。
旋灵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头，人族的人用如此态度和他说话，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万年来的头一回。
“不必多谢。”看着那些百姓的眼神越发的炽热，旋灵挥了挥袖袍，轻轻咳嗽道，“举手之劳罢了，若真要谢，还是谢里面躺着的那个罢，没个三五日，她怕是起不来。”
“竟是如此严重？”青田村村长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她？”
“进去看了她也醒不来。”旋灵扫了他一眼，便让他身体如坠冰窟。
“那，那我们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吗？”村长似被吓了一跳，垂下眸子的声音多了几分期期艾艾。
旋灵正想说没有，突然想起当初章青酒耗费了一身的信力，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真想让她早些醒来，就回去给她立一个长生牌，日日夜夜祈祷她平安无事。”
“这……”村长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便忙不迭地点头，转头看向其他的村民，“我们马上回去做！”
不过是立一个长生牌，便是给她建座祠堂那也是值得的！
众人也纷纷点头，“对，回去马上做！”
“既然如此，那我们过些日子再来探望章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几位公子随时告知我等。”为首之人见青田村的百姓一个个迫不及待就要回家，当即和卫图南告辞。
将众人送出院门后，卫图南看着还伫立在檐下的旋灵，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想到，堂堂妖皇陛下居然这般好脾气的同这些人说了如此之久，一时间总觉得哪里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但是偏偏那又只是一种感觉。
院子里平整的雪地，因方才这群人的到来而落下了一串又一串的脚印，深深浅浅，却又在新一轮的风雪下，渐渐填满，直至消失不见。
就像记忆里的痕迹，总会有新的记忆将其覆盖。可是来过了就是来过了，有天地为证，有风雪为印。
那是岁月也消磨不了的。
旋灵看着头顶的一片雪白，站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朝对面的房间走去，“我去看看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