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盯着少女唇边的笑意半晌，神色微怔。
幽州旷远萧瑟，远没有上京的锦绣繁华。
但她似乎并没有因此不快。
燕迟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缓缓散去。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想在这里做生意？”
“想，但是……”
池鸢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能需要你借我一点本钱。”
燕迟挑了挑眉，没有马上答应她的提议。
漠北民风彪悍开放，马背上长大的女人大多泼辣果敢，没有中原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
但或许是私心作祟，这一路走来，旁人一再窥视少女的目光，让他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他只想将这个人藏起来，独占她。
池鸢见燕迟久不说话，握着他的手再次晃了晃，嗓音清软又有些撒娇的意味：
“行不行啊？说句话呀，等我挣了银子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她如今的身份是逃犯，兜比脸还干净，空间里的珠宝也无法拿出来招摇过市。
但女孩子没银子傍身怎么行呢，她要疯狂赚钱攒银子，钱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王道。
燕迟不知少女心中豪气万千。
但一见她撒娇，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软了。
他不忍心扫她的兴。
燕迟无奈地叹口气，将下颌抵在池鸢的头顶，妥协地低声笑了：
“行，回头我让人去熠朝采买，在幽州给你开个胭粉铺子。”
“但是——”他话音一转，又说：
“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池鸢美眸轻闪，应他。
“做生意成天风吹日晒的，很辛苦，之前我说让你做工抵债全是扯淡，不作数，但若是你因为这个铺子把身体累坏了，那我就把它关了。”
燕迟不在乎这个胭粉铺子能挣多少银子，池鸢要是想玩儿，那就让她玩儿。
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还爱哭，实在是太娇了，他不想她因为这些俗事费神。
他近些年攒下的家底，足够这个娇气包挥霍几辈子的了。
池鸢听出燕迟话里的深意，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还差了点意思。
或许是隔了一层、亦或是几层窗户纸，反正这纸没点动静之前，她不想自己眼巴巴地往上凑。
毕竟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不是吗？
没必要。
于是，池鸢故意曲解燕迟的话，笑盈盈地开口：
“那怎么能行呢？我们中原有句话叫‘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让我跟着你，又不让我以工抵债，咱们非亲非故的，我总不能赖着你白吃白喝吧。”
头顶的重量消失了，池鸢悄悄往上觑了一眼，某人的脸色黑得呦，跟个砚台似的。
她全然当做不知，小嘴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信口胡扯道：
“况且如今我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也就以前在闺阁中和祖母学了几张美容养颜的秘方，尚能拿得出手，正好用来替你多赚点银子，也省了那笔昂贵的采买费。”
一番话说完。
气氛已经冷得快要结冰了。
燕迟直勾勾地望着她。
蓝眸里，是浓重得化不开的情绪。
半晌，声音又低又沉地问：
“什么意思，我们非亲非故？”
一大段话就抓了四个字，挺会划重点。
池鸢眨着眼和他对视，淡定地反问道：
“难道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燕迟舌尖抵着脸颊，硬生生气笑了。
他摁住池鸢的肩膀，凶巴巴地瞪着她。
憋屈又难过。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管这叫非亲非故？别欺负我不懂中原话，这分明是始乱终弃！”
嘚，隔着的那层窗户纸破了一半。
池鸢眉眼轻弯，温声笑：
“看来小时候规矩没白学啊，还知道‘始乱终弃’呢。”
燕迟薄唇紧抿，眼尾都红了：
“你——”
池鸢见他真的气炸了，缓缓敛了笑。
微侧过身，指尖轻拂过少年发红的眼尾。
第一次，她唤了他的名字。
“燕迟。”
燕迟凸起的喉结微滚，没作声。
说什么失忆，不记得他了。
结果什么都记得。
又骗他。
府邸到了，他勒住马，翻身下去。
走了半步，又堪堪停住。
等了半晌，才听见身后的少女开口。
声音很轻，极其认真地说：
“那你又知不知道，在中原没名没分的人在一起，叫无媒苟合，会被所有人不耻？”
燕迟心一颤，猛地回头。
池鸢跃下马，眼睫轻抬，十分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捅破了余下那半层窗户纸：
“还是说，你想让我不清不楚地跟着你，做你见不得光的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