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北海又做了那个黑色的梦，醒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整个舱室里充满了，凝聚到一起的小水珠。
章北海按动抽气机，把这些小水珠都吸走，水资源是相当重要的资源，必须进入生态循环系统。
不过无论多么周密的生态循环系统，也总会有一部分物质耗散掉，或者生成分解难度过高的物质。
星舰的整体物质储备是下降的，尽管这种下降很微小，但是经过漫长的时间，也会变成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一起走的结局，只能是一起死，要想把人类的火种留下来，就必须做出牺牲。
但是章北海有些犹豫，他迟迟没有动手是有原因的，第一个他不想再杀人了，为了这个计划，已经有太多人死去了。
如果继续那些杀戮，这如同婴儿般的星舰文明，还是人类文明吗？章北海反复的问自己。
这样的生存有意义吗？
但是反过来想，就算自己不动手别人也会不动手吗？特别是企业号上的舰长，可是一名白人至上主义者。
自己死问题倒是不大，但自己不能代替东方延绪她们选择，章北海最近又提过好几次，把舰长的指挥权，还给东方延绪，这个漂亮的姑娘，每次听到这个提议，都是一脸的惊惧。
章北海的心又软了，自己已经给自然选择号上的官兵，带来了太多的痛苦。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高欣告诉过他，“北海在最黑暗的时候不要开火。”
章北海觉得现在已经是最黑暗的时刻了，但高欣不会无缘无故告诉自己这话。
如果开火，就能暂时活下来，但是会丧失人性，火种计划保留的是人，没有人性的人留下来的意见又在哪里？
章北海看着眼前的武器操作界面，次声波氢弹的选项上，正闪烁着绿光，这说明武器状态良好，随时可以发射。
只要自己的手指点上去，十分钟之后就能知道结果。
章北海的面前还摆着一颗药丸，那是一颗普通的冬眠药物，对一般人只会引起不适，对章北海却是致命的。
他对这种药物有严重的过敏反应，只要吃下药物，二十小时之内，必须冬眠，不然就会造成死亡。
章北海把手伸向药丸，犹豫着又缩了回来。
还是先完成那个黑暗任务再说吧，万一任务还没完成，或者演变成几败俱伤。
完成那个黑暗选项，然后再死也来得及，黑暗的原罪就由自己来承受。
让孩子们轻身赶路吧！
章北海把企业号的动态坐标，输入了次生波氢弹，四枚氢弹的爆炸范围，互相重叠保证没有死角。
然后是深空号，终极规律号。
章北海的手指，停在了蓝色空间号上，犹豫起来。
这个目标距离有点远，足有上百万公里，太空鱼雷从发起攻击，到命中目标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
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太空鱼雷机动变轨的闪光，很容易被星舰的光学系统发现。
哪怕它的离子发动机，使用昂贵的氩气体，发出的紫色光焰，在太空背景中仍然很容易分辨。
对于鱼雷这种脆弱的目标，只要有足够的反应时间，驱逐舰很容易将其击毁。
就算鱼雷与星舰的相对速度，接近百分之一光速，和激光束接近百分百光速，比起来还是太慢。
战斗一但发起，很可能打成夹生饭。
还有一个让章北海犹豫的理由，褚岩这人看上去不错。从他的言行观察，很可能也是人类火种计划的执行者。
最主要的原因，是章北海看到褚岩手中的，镇远舰的数字年鉴。
在未来史学派内部，对清朝北洋舰队的失败，是有定论的。
认为其主要的错误在于，进港保船，错误的把军舰这种机动性极强的力量，集中到了一起。
还预测到未来人类，很有可能采取同样的战术。
人类过了几百年，依然没长什么记性，可惜这次集中的是星舰。
章北海知道父亲那一辈人，从来不会只下一步棋。
有一个备用的人选很正常。
“要不要先交流一下？”章北海又开始了犹豫，最近他变得越来犹豫不决。
孤舰逃亡时的勇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
一个通讯界面忽然亮了起来，是来自蓝色空间号的请求。
章北海紧绷的心弦，忽然就松了下来。
随手点开通讯界面，等了好几秒钟，对面的褚岩并没有说话。
而是发送了一串数字过来。
章北海的心中忽然就温暖起来，在心里面计算了一下，开始输入类似的数字。
这是一组动态密码，由32位数字组成，头八位是动态的防伪码，每次输入的都是不一样的，必须根据对方发送过来的，进行变化。
这种变化的规律，牢牢地记在每一个组织人员心里。
最后八位是身份识别码，可以根据这个编码，识别出具体的组织成员。
过了几秒钟，通讯界面上又出现一组数字。章北海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
“我是火种。”
章北海兴奋的握了一下拳头，输入另一串数字。
“我是沉默。”
沉默火种计划，是未来史学派，面向未来的秘密计划，不止是章北海和褚岩，还有数人参与其中。
可惜在大低谷时代，很多坚强的战士，无声无息牺牲在奔赴战场的时空中。
能够顺利苏醒的，只有寥寥数人，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林怀生大校，于七十年前苏醒。
正是他的儿子，亚洲舰队的林副司令员，提前苏醒了章北海与褚岩。
受父亲影响，他也成了坚定的未来史学家。
当然这一切章北海现在还蒙在鼓里。在丁仪常伟思的大棋里，章北海相当于是阳谋，而褚岩和林怀生，则是暗棋。
“我携带了足够的燃料！”
褚岩这次发过来的信息，让章北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你带了多少？”
又等了好几秒，褚岩的信息才传过来。
“我携带了百分之两百的燃料。”
章北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分之两百的燃料怎么带？
“章政委，请您相信我。”
信号断断续续，超百万公里的距离，造成了强烈的时差。
“我们不能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