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柔即便挂断电话后，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复。
张浩说的那些话如同恶毒的诅咒，一直盘旋于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消磨她的意志。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将手机扔到一旁，全身浸泡在黑暗中，连同眼里的光亮也一并褪去。
本来不会出问题的，一切都计划好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江以柔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
她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就像一个溺水者，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可四周一片空茫茫，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或者依靠的东西。
她在一夜之间被推进了深渊，万劫不复。
…
江以柔呆坐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她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猛地拿起手机，迅速登录了论坛。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登录过了，最近杂事太多，再加上心里不踏实，她确实有点顾虑论坛上的某些言论。
毕竟人人都可以披上匿名的皮囊在里边儿畅所欲言。
她也不例外。
江以柔用的是小号，登上后先划到主界面，打算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什么热门的帖子。
她一目十行地扫视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标题，可一遍扫下来，发现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事，再往右边瞅了一眼发帖时间，发现这些帖子的时间都停滞在了一周前。
“没有新帖子，怎么回事……”江以柔呆愣地自言自语道。
红枫的论坛一直是众多学生排遣压力的地方，八卦也好，日常的灌水也好，大家有事没事都喜欢在里边儿盖楼闹腾，因此一天涨百八十条新内容完全不在话下。
可现在，像被人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这些帖子都定格在了一周前。
江以柔额角沁出汗珠，捏住手机的手指不断收紧，薄白的皮肤下是隐隐凸起的青色血管。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能解释目前的状况。
也就是张浩口中说的论坛被锁了，管理员设置了权限后，没人能发出新帖子。
…
江以柔咽了一口唾沫，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四处乱窜，像梦魇似的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虽说限制了发帖，但原先那些帖子却原封不动地保留在了主界面，尤其是那几条关于白柠的，明晃晃地挂在热门上，无比刺眼。
像是在暗示什么。
江以柔颤抖着手，想要关闭网页，这时，一个小红点突然出现在消息栏，不合时宜地跳动了两下。
江以柔认得那个标志，是有人给她发私信。
发私信？
江以柔有些疑惑。
这是她的小号，按理说没人会认识她，怎么会有人发私信呢？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江以柔点开私信界面，熟悉的头像便闯入眼帘。
盛……媛？
江以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当她看到盛媛发来的消息时，心头一震，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失声尖叫了起来。
…
手机直接飞出去了几米远，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屏幕当即碎出几道可怖的裂痕。
她蜷缩成一团，刻意别开脸，将被子罩在身上，企图用与外界隔离的方式缓解那不可名状的恐惧。
其实私信的内容很简单，就一个简略的问句，但那些字像淬了毒似的，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
盛媛的私信内容是——匿名的同学，你是江以柔，对吧？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集训结束的日子。
由于这次集训的主要目的是选拔，因此最后一天，计算机和数学组分开进行了测试，说是测试的成绩会成为向国家队推荐的依据。
而这个成绩的发布时间，主办方保守地给出了一个估计值——寒假前后。
“好家伙，我们十几个人的卷子需要改那么久？”听完主办方的“恐吓”后，秦野率先吐槽，“而且我们计算机的几个人还是上机做的测试。”
这也就是说，需要亲自过目的也就那么十来张卷子。
十张卷子改三个月，这效率不得不让人钦佩。
秦野吐槽这句话时，恰好站在贺时舟和白柠旁边。
这两位大佬从头到尾都眼神发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拿捏得相当到位，仿佛他们跟此次事件无任何瓜葛。
尤其是俩人脚边还站着两个行李箱，这更让他俩看起来像是度假旅游的。
秦野：“……”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俩人站在那儿，就是大写的嘲讽。
“我说。”秦野不甘寂寞，提着自己的包往贺时舟身边走了两步，“你们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
刚问完，就见俩人凉凉地望向他。
“等车。”贺时舟惜字如金，仿佛多说两个字都会要他的命。
而他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根本没听。
秦野“啧”了一声，耸肩道：“真无情。”
…
他们现在十几个人正站在集训营门口，翘首盼望心目中的大巴。
由于大门对着风口，妖风四起时，一个二个都被蹂躏得面色铁青，活像从哪里逃出来的难民。
廖波这种身形单薄的中年男人尤其经不起折腾，颧骨在冷风中都快冻硬了，但嘴皮子还是利索：“白柠，问你一个事情。”
白柠转头，就对上他发青的脸，跟辟邪的门神似的。
他这一问，不仅成功吸引了白柠的注意力，顺便还把另外俩人的视线打了个包，顺便牵了过来。
廖波皱眉，冲着贺时舟和秦野凶神恶煞道：“我问白柠，你俩看我干吗？”
贺时舟：“顺便。”
秦野：“因为老师您长得好看。”
“……”
秦野刚说完，就瞥见贺时舟跟白柠正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盯着他，别提有多销魂。
确实，也能理解。
有些人为了博得老师的欢心，连做人的基本良心都不要了。
真可谓可歌可泣。
而这位可歌可泣的朋友脸皮也很厚，丝毫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屁话，还在那儿冲廖波眉开眼笑：“老师，您继续，我跟贺时舟不会打扰您的。”
廖波被他那碗迷魂汤给灌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听他一席话，终于拾回了一丝理智，转而继续问白柠：“今天考试，你那个字……怎么样？”
白柠：“……”
她服了廖波的执着。
“你的知识框架没什么问题，经过集训，你已经完全跟上了进度，这点我丝毫不担心。”廖波板着脸，好似跟她有什么苦大仇深，“但是你那个字，我看一回就心梗一回！我来这边都随身携带着速效救心丸！”
白柠：“……”
“而且你说平时训练就算了，今天可是正式的考试，你没出岔子吧？”廖波问得谨慎小心，生怕白柠在关键时刻给他整出幺蛾子。
白柠沉默良久，才缓缓低声道：“放心，能看。”
“能看？？？”廖波化身尖叫鸡。
白柠只觉头疼。
“这位老师，您不用太在意字这个问题。”秦野见状，主动上前进行安抚，“理科，字不是特别重要。”
廖波认得这头奶奶灰，没好气道：“你一个学计算机的懂什么？你们只用敲代码，又不用亲手写字。”
秦野：“……”
“还有，你干吗帮我们红枫的说话？你们几个很熟？”廖波抻着脑袋，用下巴把三人挨个点了一遍。
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答案。
秦野：“熟啊。”
白柠：“一般。”
贺时舟：“不熟。”
廖波：“？？？”
你们总共只有三个人，竟然还能得出三个答案？？？
…
气氛一度很尴尬，这仨人到是面色如常，但廖波的脚趾已经抠起了地皮。
“其实吧，这位老师。”秦野笑了笑，当他正儿八经装乖时，身上那抹痞气似乎也变得纯净了起来，“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特别想跟他俩做朋友。”
廖波怔了怔。
“白柠与贺时舟都是非常优秀的竞赛选手，能在集训营碰到他们也是我的荣幸。”秦野声音很轻，“我这个人吧，比较慕强。”
他说到这，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
廖波闻言，差点红了眼眶。
他以为秦野是典型的目中无人型选手，跟那俩人应该是同一个底子里刻出来的，但没想到人家如此谦虚，还想主动结识优秀的同伴！
明明他自己就已经很优秀了！
“啊，秦野同学对吧，你是一个很棒的孩子！”廖波突然伸出手，抓住秦野的手，一向严肃刻板的表情竟变得生动了起来，“我们红枫其实计算机这块很弱，要说你，也是出类拔萃的种子型选手！”
秦野不是很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试探性地想把手抽回。
但对方捏得更紧了。
秦野：“……”
“我非常欢迎优秀的同学之间进行学术交流！”廖波飞快地说，“就算学科不同也没关系！正好我们红枫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所以——”
他顿了顿，忽而看向旁边的俩人：“你们跟秦野加微信没有？”
白柠跟贺时舟闻言，双双侧眸，眼里满是疑惑。
他们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加微信？
廖波某些方面也挺人精，见他俩这幅模样，立马做出了解读：“一看就没有！井底之蛙！”
“……”
“行了，你们仨加个微信吧。”廖波跟拉皮.条似的，张口就来，“要不然待会儿坐车走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毕竟……”
他想了想，补充道：“临水那个城市跟红枫还是离得挺远。”
…
远就远吧，本来也没打算要见面。
贺时舟显然不想配合，而且他一想到秦野要加白柠的微信，心头就极其不爽，活像凭空生出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闷得慌。
而廖波就是那块石头的搬运工。
见三方都没什么动作，他愈发积极，还以为他们仨是在害羞：“这样吧，我建一个群，把你们都拉到一起，方便……”
“老师，不用了。”秦野伸手阻止了他的罪行，“我们自己来就行。”
秦野说时迟那时快，立马把手机摸出来，点开扫一扫，还冲两位面无表情的人士露齿一笑：“麻烦亮个二维码。”
贺时舟当场就想把他手机给掀了。
如果不是良好的修养桎梏着他的话。
“愣着干什么啊？加啊！”廖波看中了秦野的天赋技能，总想着以后会对红枫的计算机竞赛有用，于是立马怂恿两位“得意弟子”献出联系方式，“都是优秀的人才！怎么都不加呢！”
他激进得过分，嘴皮子上下翻飞，唾沫星子也喷得四处皆是。
白柠虽然很烦这种加人的麻烦事，但更烦廖波这种死缠烂打的行为，特别是在经过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后，更是吵得头昏脑涨。
她想了想，反正秦野也不是只加自己，而且从第一天的晚宴来看，他似乎对贺时舟更感兴趣。
行吧。
就当扩个列，大不了之后就在好友列表躺尸。
白柠冷着脸，点出二维码，冲秦野的方向晃了一下，就听到“滴”的一声，对方收到了她的资料卡片。
秦野挑眉，似乎有点意外，本想说点什么，却见少女神色冷恹，不是很想搭理人，于是立马把话咽了回去。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贺时舟。
就见这位朋友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要跟他拼命。
秦野明白他的心情，眯眼笑了笑：“这下你总要加了我吧？”
贺时舟冷笑一声，很是不屑。
三秒后，贺小少爷主动亮出了二维码。
…
秦野一下钓到两个大佬，心头很是愉悦，就连车来的时候都在哼小曲。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整理了一波仪容仪表，顺带捋了捋那一头奶奶灰，一只脚刚跨上车，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往回看。
不偏不倚，刚巧跟白柠对上视线。
秦野唇角上扬，又摸出手机，指尖点了点屏幕，似乎在暗示她看消息。
白柠不是太明白的他的意思，跟他大眼瞪小眼，足足瞪了十秒。
一直瞪到大巴扬长而去时，白柠才掏出手机，查看微信。
果然，秦野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极其晦涩难懂。
——等回去送你一件特别的礼物，到时候不要太感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