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军队在天快亮的时候赶来。
冰层已经融化，玫瑰花不知道去了哪里。泛白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浅浅的月牙，与海面接壤，空气中浮动着隐约的暗香。
一大队身穿铠甲的骑士将二人团团围住，银光铮亮的铠甲彰示出锐不可当的肃杀之气。能成为骑士的人都经过了层层选拔，身材高大挺拔。
伊莱在其中格格不入。
他完全不像熬了一整夜，形象和气质无一丝不雅，扣子扣到了最上方，甚至还是微微笑着的。
“好久不见。”他向这位流窜在外的公爵打招呼，温和的绿眼睛流露出一丝刻意显现的轻慢和警惕。
“我以为，”达伦挑眉，“伊莱殿下并没有口中所说的那样乐意见到我。”他用力捏了一下林涵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是想见到我——”他故意顿了一秒，“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其他人？”
伊莱的视线从他们紧握的双手移到少女的脸上。
时隔一个晚上，他再次见到她。
她不同于在拍卖场时的怯弱绝望，也不是昨天晚上时盛装出席时的光彩照人，眉眼间平和自然，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幸福。
这点幸福像一根尖锐、锋利的针，深深地刺痛了他。
伊莱慢条斯理地一点头，文质彬彬地说：“公爵说得不错。”
“光是一个不顾王室尊严的逃犯，自然不值得我亲自来一趟。”他说，“我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来的。”
在见到伊莱的第一面时，林涵只觉得他是个善良软弱的圣父，虽然在军队打磨过，但骨子里的心善和那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是消不掉的，只是暂时被压制起来。
现在看来，这位王子殿下还是个白切黑。
系统不解发问：“他才见了你没几面，怎么感觉要爱上你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你而来’，真是酸死系统了。”
林涵解释道：“他不是爱上我了，只是不甘心。”
“你看，既然之前听到别人叫他‘二王子’，那么王室肯定是有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大王子。他之前性格软弱又优柔寡断、犹犹豫豫，这样的秉性最不受统治者喜欢。”
“所以他在宫廷中应该处处以大王子为先，东西也是捡他大哥用过的挑。次数多了，大王子很可能就会从弟弟手中抢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伊莱应该最讨厌别人抢走他握在手里的东西。”
系统翻了翻资料，一目十行地将有关伊莱的记录大致看了一遍，赞叹道：“宿主，真乃神人也。”
林涵有些无奈地说：“他现在把我当成被别人抢走的东西了。”
“别这么说宿主。”系统焦急地阻拦她，“你不是东西。”
林涵：“……我谢谢你。”
骑士们被训练成了作战兵器，听从命令是他们唯一需要铭记的指示。达伦虽然无缘无故杀了一位伯爵，并且在全国范围内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但他毕竟是公爵，骑士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达伦收起了那副没正形的模样，暗沉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像两道森冷的刀锋，语气还是带着笑意的，“伊莱殿下还是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不该你觊觎的人，一旦惦记上了，下场一定会非常惨。”
“多谢公爵挂心。”伊莱朝旁边的副手点点头，示意下令将囚犯带走，“我的下场如何就不劳公爵费心了，您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达伦注意到少女担忧的神色，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皱起的眉心，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没事的。”
“我是公爵，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他低低地说，“我不在时伊莱会保护你。”
少女拽住他的衣角，关切几乎掩不住了，“国王……”
“别担心、别害怕。”他用一种说秘密的口吻对着她耳朵吹气，“国王就更不敢对我怎么样了。”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死去的前任国王和大王子永远是我杀死的。放心，他舍不得我死。”
站在伊莱身旁的副官不敢去看二殿下的神色，眼观鼻观心地垂下头，却发现伊莱的手指已经握成了拳头，关节处泛起隐隐的青色。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伊莱殿下非得爆发不可，极有眼色地出声催促：“达伦公爵，时候不早了。”
“国王陛下还在宫廷里等着你。”
达伦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等我回来。”
少女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抚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名贵的红宝石光滑又冰凉，轻不可闻道：“愿神明保佑您安康、快乐、没有烦恼和忧虑地度过一生。”
“愿您能顺利回来，平安无虞。”
伊莱眼睛里的温柔凝结成了冰霜，冷不丁地出声：“他已经走了。”
“你说得再多，你跪在光明神殿前为他祈求得再多，”他缓慢地说，“达伦一个字也听不见。”
少女美丽的眼眸像盛了一片温柔的海洋，“本来也不是为了让公爵听见的。”
“神明听得见就好了，公爵大人不知道也好。”
一行见惯生死的骑士从没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场面，总觉得下一瞬间伊莱的怒气和嫉妒就要压抑不住了。王子殿下向来宽厚仁和，只对敌人残忍。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伊莱殿下发怒。
当然，也没人想见。
骑士长背负着兄弟们的期许，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语气是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幽默，“哈哈。”
“这位美丽的女士。”他胡子拉碴的脸上隐隐浮现出讨好和乞求，“既然你会为达伦公爵祈福，那么假如有一天被这样召进宫廷的是我们殿下。”
“您也会为伊莱殿下祈福吧。”
少女勾唇微笑，侧脸上出现一个甜蜜的酒窝，“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骑士长背后冷汗直流，几乎不敢去看伊莱的脸色，哈哈地干笑几声。
“长这么好看，怎么脑子不好使呢。”他想。
“宿主。”系统打小报告，“他骂你脑子有病。”
少女恍若未闻地看向伊莱，笑着说：“伊莱殿下遇到大事时当机立断，对待子民时又温和善良，能够切身实地体会到子民的痛苦与哀愁。”
“您不会有需要我为您祈祷的那天的。”
——您不会成为囚犯，也不会遇到危险。
伊莱绷紧的肩背放松下来，翡翠绿的眼眸再一次浮现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