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步的距离，顾淮墨和陆婉凝对上了目光。
他又恢复了从前喜怒不形于色，一副冷意的模样。
以至于此刻面对顾淮墨的凝视，陆婉凝甚至分不清他是不是生气。
她觉得顾淮墨应该是生气的。
然而下一秒，顾淮墨却先一步收回了目光。
“顾总，您这边请。”服务员恭敬的声音响起。
顾淮墨大概来这里也是为了谈工作而不是吃饭，此刻有人引着他去往隔壁的包厢。
而他似乎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陆婉凝，之后就平静离去。
这让本来已经开始酝酿着如何解释的陆婉凝，突然就微微愣住。
“……姐姐？”顾乾锦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在顾淮墨走后，顾乾锦神情中多了些愧疚：“抱歉，我刚刚未经允许，做了一些小动作。”
陆婉凝本想指责他，可想到顾淮墨的态度，最终却只是抿唇说：“……下不为例。”
她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顾乾锦身上了。
明明提出和顾淮墨回到从前的是她，可是此刻，发现顾淮墨真的像从前那样之后，她却又无端感到不适。
毕竟……即便是昨晚，她担心的还是，顾淮墨会不会只是以退为进。
可今天，顾淮墨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原来他真的可以想抽身就抽身。
自始至终……怕自己沦陷的，其实都只是她。
“姐姐……你在伤心吗？”顾乾锦敏锐地发现了陆婉凝的沉默。
陆婉凝却摇了摇头。
她只是不适应罢了。
又或许，顾淮墨从昨晚到现在，都一直在气头上，所以才会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她知道，他向来高傲，既然陆婉凝提出了那样的要求，他怎么可能再热脸贴冷屁股。
但如果说，现在的陆婉凝还只是思绪有些被影响，那么很快，陆婉凝就是彻底不淡定了。
这几天，因为要和顾氏再次合作，陆婉凝先是回陆家撒娇卖萌，千方百计说服了陆松明，不出意外收获了父亲的连连叹息。
之后，为了合作，她也去过几次顾氏集团，但大多数时候都避着顾淮墨。
但这次，秦宓却追上了陆婉凝，热心问她：“……陆总，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秦秘书，好久不见。”陆婉凝目光一愣，很快发现秦宓在用眼神示意她看手机。
于是，陆婉凝一边演着戏，‘婉拒’了秦宓，一边低头看消息。
果然，秦宓在两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今天有件事很奇怪……陆雪薇进顾总的办公室，已经半小时了。】
【最近陆雪薇的奇葩父母，公司不少人都知道了，我猜她可能用这件事去跟顾总卖惨了……】
而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总是格外精准的。
半小时前，陆雪薇借着送文件的机会，去了总裁办。
这些天她为了不进一步引起顾淮墨的不满，大部分时候都安分守己。
可是这两日庄有为来顾氏闹，又让陆雪薇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
抱着文件的陆雪薇深吸口气，叩响了总裁办的门：“噔、噔——”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一道极为冷淡的男声：“进。”
陆雪薇保持着微笑，步伐却比往日慢了一些，最终将文件放在桌子上时，手下意识扶着桌子边缘，缓了半晌。
“……顾总，这些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陆雪薇似乎在忍痛，声音都比起往日有所不同。
顾淮墨却并未垂眸看她分毫，只是淡淡发出一个鼻音：“嗯。”
往日里，顾淮墨因为不喜欢被人多次打扰，诸如此类需要签字的文件，都会让他们等着，他签完后直接把文件拿走。
而这却在今天，给了陆雪薇足够的时间。
陆雪薇轻轻动了一下脚踝，钻心的痛果然袭来，她浑身的冷汗瞬间无须伪装。
而她只是静静等待着，直到顾淮墨的文件似乎已经要签完，才终于耐不住一般开口：“……顾总。”
顾淮墨笔尖停顿了一下，仍旧没有抬眼。
“……我知道，我说完接下来的话，你大概要讨厌我了。”下一句话，陆雪薇却突然变了称呼，“可是，淮墨哥哥，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雪薇原本隐忍的情绪，在此刻像是突然再也无法承受，于是陡然崩溃。
“他们……他们问我要两百万，可我已经不是陆家千金了，哪里有那么多钱？”
“我去找过大哥，可我曾经一起生活近二十年的家人，如今对我却只剩冷眼。”
“我已经走投无路，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了……”
等她说完这些，顾淮墨也终于签完了字，停下笔抬眼，瞥向陆雪薇。
于是他就看到，陆雪薇此刻眼眶红红，紧咬着唇，声音颤抖，语言混乱。
但这些不过是她演出来的。
可她苍白的脸色，受伤的脚，还有身上其他的擦伤，却又是真实的。
陆雪薇惯会用这些半真半假的东西来为自己博取同情。
正如此刻，她目光悲戚，似是绝望般喃喃自语，言语中却又有无限怀念：“……淮墨哥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你了。”
“自从我不再是陆家千金，我就自觉没有资格这么叫你。”
“后来我进了顾氏，更是恪守工作本分，不敢有任何逾矩。”
“……其实这几年我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今天说这么多也只是，那么一点私心作祟。”
“哪怕淮墨哥哥和其他人一样，冷落我嘲讽我，我也不会再比现在更难过了。”
她的表情过于真实，让顾淮墨甚至都有一瞬间的不解……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陆婉凝有过深情厚谊。
最多也只是因为顾家和陆家的交情，而年幼相识。
但顾淮墨却渐渐回味过来陆雪薇的意思了，微微眯眼问：“……你想让我帮你？”
“……是。”陆雪薇承认了，却低着头，似乎极为不齿，“但我知道，我不该提这种无理的请求的。”
“对不起……我只是，没办法只把你当成顾总。”
陆雪薇的声音越来越小。
而顾淮墨的目光，却始终冷静，看不出是否有所动容。
甚至他自己，也在诘问自己，听着陆雪薇说这些，他竟无任何动容吗？
他以前对陆雪薇也是这样的态度吗……似乎不完全是。
以前，他虽然看似冷淡，却还是默默记住了她坚韧的神情，和忍着眼泪的神情。
只是那些东西还未发挥作用，他的脑海，就已经占满了陆婉凝的身影。
他此刻听着陆雪薇喊淮墨哥哥，脑海中出现的却是陆婉凝的神情和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