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悠悠看了看天色。
天已全黑。
程廷睿的目光环顾左右，问道：“悠悠，就你一个人？”
何悠悠点头：“嗯，阿狸去参加宫宴，还没回来。今天是庆功宴，参加的武将多，想必要痛饮一番，很晚才能回。”
程廷睿捧着一个木匣子，放到桌上。
急性子的何悠悠，没等他开口，便好奇地摸着匣子问：“敏之，这是什么？”
程廷睿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几本账册。
“快到年底了，我来跟你对对账。”
何悠悠更诧异了。
“往年不是到腊月才对账？现在才十一月底，这么早就能对了？”
程廷睿面色微凝，转而又笑道：“今年收账早，今年生意规模比往年大了不少，我怕来不及，让他们早些清账。而且，大家忙活了一年了，早点结账，就可以早点回家过年。”
“哦，原来如此。不过，倒也不必这么急。大晚上跑过来，不安全，明天再对也可以，再急都不差这一天。”
程廷睿摊开账册，垂眸：“心里牵挂着事儿，总是不踏实，还是尽早弄完的好。”
何悠悠见他如此，也不再推辞。
“那行，咱快点对完，你早点回去。迟了，怕外头宵禁，你就回不去了。”
程廷睿的手指捻着账册上的纸，状似开玩笑般：“若是晚了，难道悠悠这里还不能留我一夜么？”
何悠悠毫不犹豫地道：“那当然可以，你是阿狸的哥哥，也就是我的晚辈。自家亲戚，留宿一夜怎么了？你和阿狸这关系，就算是长住都行。”
程廷睿心里一涩。
“咱俩……就只能从阿狸这里论吗？”
何悠悠想了想：“不从阿狸这里论也行，你是我的合伙人、财神爷，我收留你也是应该的。”
今年的生意比去年更好。
除了程廷睿说的规模更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去年筹备商队，建分号，林林总总，各方面成本比较高。
今年就没这么多成本，而且客户和市场比去年增加了不少，货物的品类也更丰富。
程廷睿算的，除了优瑞堂的分红，还有沈家染坊和马修远托优瑞堂冀州分号的人送来的，再加上收购青苗契约的获利，还有铁器工坊的分红。
“我给你凑了个整。”程廷睿将最终的数字算给她。
“一百万？！”何悠悠震惊地问。
程廷睿噙着笑，点头：“过两天，我就把银票送过来。”
何悠悠沉默了。
倒不是她因为没见过这么多钱而震惊，而是，赚到了这些钱，之后呢？
再做点啥？
现代的时候，她不需要自己去找项目，每天都会有大把项目送到她的面前，等着她挑选。
可是这个时代不行，得自己发掘。
目前她参与的齐王的铁器生意，在这个朝代来说，已经算是最顶尖的营生。
这种项目，普通商人难以企及。
为了能够孵化更多的项目，她也特意筹办了孵化组，希望他们在各个方向上都有突破，实现资金的循环利用。
孵化组运行得很顺利。
可是，正因为太顺利了，导致她目前……有点闲，有点无所事事。
正想着，厅外传来脚步声。
程廷睿和何悠悠不约而同地站起来。
阿狸撩开棉布门帘，进了屋，看见程廷睿在厅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他现在还是有些不自然。
程廷睿毕竟年长几岁，为人处事更老练。
他率先开口道：“阿狸，你回来了。”
阿狸点点头：“兄长，怎么这么晚来了？有急事？”
“嗯，年底了，我来和悠悠对对账。”
阿狸不再说什么。
他从袖子里拿出那道诏书，小心翼翼地捧着，交给何悠悠。
“母亲，孩儿做到了，孩儿给您挣了诰命了。”
何悠悠把诏书放在桌上，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大学士？！了不起，了不起！我儿这一下子干到五品了。敏之，你看看，你弟弟多棒！”
程廷睿摸着诏书，与有荣焉：“都是悠悠教导得好。”
何悠悠脸皮厚，一点儿没客气，大大方方地认了。
这种大喜事，该喝两杯庆祝。
可是一闻见阿狸身上的酒气，马上意识到，他在宫里已经喝差不多了。
“阿狸，宫宴已经结束了？”
“嗯，结束了。”
“参加宴会的人都走了？”
“都走了。”
“行，那你洗洗睡吧，忙了一天挺累的。”
说着，何悠悠又看程廷睿：“敏之，天色晚了，不如你就在这里歇吧，和阿狸住一间，你俩一起歇，也一起说说话。”
从何悠悠的角度来看，她希望程廷睿和阿狸能够多多亲近。
程廷睿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有实力的商人。
有他的助力，阿狸的人生会更顺利。
还有一点，是她一直以来的隐忧。
她担心，作为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消失了。
真到那时，阿狸有程廷睿的陪伴和支持，也不会孤单。
两人互相扶持，一定能走得很好。
程廷睿没有拒绝她的邀请。
他的目光默默地看了一眼门口，又很快收回来。
“好，那我今晚就打扰了。”
阿狸带着程廷睿，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悠悠独自坐在厅里，看着桌上的账册。
随着册页的翻动，一个个数字在眼前掠过。
确实感觉有点无聊了。
她起身，走到门外。
冬天的夜里，寒气袭人。
天上挂着一轮冷月。
地上，留下一道拉长了的影子。
这么晚了，恐怕再没客人会来。
她拢了拢身上的皮裘，转身回自己的卧房。
刚进了后院的小门，突然看见卧房门口的廊下，正立着一个人。
在寒风里，站得孤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