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无奈,朱祁镇其实并不想在此次平乱中任用文官,可惜的是如今的武将之中很难找到如中山王、黔宁王之类的能够称为元帅的人物了,所以朱祁镇也是将自己的选人标准一扩再扩之下便一眼就相中了王骥,但也没想到他在历史上竟然有那么大的名气。
而且公平的说,抡起玩阴谋诡计和坑死人不偿命,武将有时候真的比不过文臣。而这也是朱祁镇想要让王骥出镇西南的原因之一,整个西南的问题说起来根本上就是一个政治问题,而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
又因为杨荣提前举荐过他,再因为那晚对于王骥的私下会面,让朱祁镇对于王骥还是比较认可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王骥出镇西南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至于今日为何要再次的会见王骥,其一就是前次见面那是私下的属于“谋事于暗室”,一旦被人知晓不利于王骥的宦途;其二就是杨荣这里了,杨荣已经老了。
或者说三杨都已经老了,从永乐年到如今已经将近四十年了,杨荣已经有了告老之心,自从父皇登基就将其视为谋主开始,军国大事,山川地理无一不在其胸腹之间,兵事一道但有所问必有所得,到了朱祁镇登基更是依为外朝支柱,多次问询对蒙古之策,哪怕是对辽东的策略也是他于亦失哈联手内外共力,将辽东平复的安安稳稳好些年,对于楚王,等藩王更是手段频出,将他们死死的按在封地不敢妄动。可谓是真正的朝廷柱石,近些年唯一出错的也就是麓川了,可是真说起来相比于西北和麓川,自然是西北更重要,用人用策自然是紧着西北先来,所以很多军国之事都是杨荣理顺之后才由内阁报上,再让朱祁镇批阅的,可要是杨荣退了,谁又能接替他的位置?
朱祁镇自然就想到了明朝以军功封爵的文臣,而王骥就这样入了朱祁镇的眼,否则朱祁镇又何必要大半夜的去堵王骥?
而且杨荣本身也是看好王骥的,当然在这上面杨荣其实也摆了王骥一道,别人或许不清楚,他杨荣怎么会不清楚内阁的选人规则?一旦王骥真的走上了文武兼修的道路,可以预见不论是谁都不会让他进入内阁的,哪怕朱祁镇也绝不会让一个拥有着军功的文臣进入内阁的,这是皇帝的本性决定的,而不是皇帝个人决定的。因此哪怕朱祁镇再怎么看中他,最后顶多就是加衔,说白了就是提高待遇,不提实权。
原因也很简单,杨荣跟杨士奇一样都希望自己的晚年能够安稳度过,如此一来,唯有一个依靠着自己才能入阁的阁臣就极为重要了,可眼看着王骥有着要摆脱掌控的可能了,杨荣如何能够不防着?
不过杨荣如何都没想到,朱祁镇并不是皇权教育下成长起来的皇帝,他的灵魂有着以后五百年的历史知识,心里更有着一个大胆的改革计划,而这就需要一个能力极强的内阁班子,这个班子之中勋贵必须有一个位子,而文臣之中也必须有一个如同杨荣一般的存在,王骥就是朱祁镇初步选定的人选,朱祁镇毕竟不是宣宗皇帝,虽说这些年朱祁镇表现的与杨荣君臣相得,可实际上双方心里都清楚,真正与杨荣君臣相得的其实是宣宗皇帝,杨荣如此卖力的为朱祁镇出谋划策并不是对着朱祁镇,而是对着已经殡天的宣宗皇帝,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报陛下之恩重于今上罢了。
再说回午门这里,已经到了早朝的时间,可是午门仍未开门,这就让候着的文武官员们一个个的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内阁三杨早早的就已经去了文渊阁办公,英国公和成国公联袂而来却是在自家的车中闭目养神,身为内阁大佬的英国公张辅并没有提前入宫,而是一直陪着成国公等待着,在这方面张辅做的自然是滴水不漏的。
就在官员们交头接耳之时王振从门后走了出来。看到宫门开了一个缝,官员们一个个的都闭上了嘴巴,准备着觐见,也就在这时王振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有旨,六部衙门各留三品主官一名,其余人等都回去办公吧。”说罢不等官员们有所表示就继续道“王本兵何在?”
王骥越众而出拱手道“臣,兵部尚书王骥听候圣喻。”
王振笑着摆摆手道“王本兵莫要如此正式,奴婢也只是传一下万岁爷的吩咐罢了,万岁爷说了,让您先单独觐见,您请吧。”说罢侧了侧身给王骥就出了一个身位。
王骥内心狂喜,那一晚的单独召见果然有了后续,自己也终于有了内阁阁臣的待遇,王骥忍住兴奋回道“遵命。”然后又回身对着身边的两位侍郎道“王侍郎,本部还请您留下,部里的事情还请刘侍郎多多担待一番。”两位侍郎自是没有问题的同时拱手行礼道“下官遵命。”
王骥这才转身随着王振一起向着巍峨的宫殿走去。
至于午门外的这群官员们自然是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可惜的是品级不够只得各回本部办公去了,只留下了各部尚书,并一位侍郎,外加各科给事中和御史台的诸位,一起走向了文渊阁。至于勋贵这边,因为英国公和成国公都在,所以也就没有留下个个回府去了。英国公和成国公却是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在侍卫亲军检查过后一起进了午门向着文渊阁走去,路上成国公问道“兄长,陛下这是?”
英国公目不斜视,迈着四方步缓步走着,然后回道“兄弟,你这次没戏了。”
成国公皱眉道“兄长何以这样说?”
张辅微微摆手道“好好走路,你没发现吗?陛下既然召唤了王骥单独觐见,就意味着要采纳杨荣的意见了,既然如此一定是一位武将在前统帅大军,一位文官在后保证军需和后路安全,陛下恐怕不会再定总兵官了。”
成国公朱勇有些气恼的道“兄长,你我可不能这样看着不说话了,再这样下去五军都督府就真的成了养老之地了。”
张辅苦笑“兄弟,哥哥能怎么办?你以为陛下没有单独问过我?可是你看看,就从这次大比看,勋贵们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没点数?你说说,有哪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蒋贵?还是谁?”说罢眼神示意制止了朱勇的话头接着道“方政算一个,可这老将军自以为是,最后把自己的命送了,蒋贵也算一个,可是西北离不了他,你说说还有谁?如果不这样做,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兄弟不是哥哥说你,你真的能比得过黔宁王?还是说你有中山王和开平王的水准?你要说你有,哥哥我现在立刻去乾清宫推荐你。”
朱勇叹息一声道“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着父亲学来的本事本就不全,这些年又一直带着骑兵,根本就不擅长山地战,能保住咱们的基本盘都已经烧高香了,弟弟我怎么敢比肩中山王和开平王?更别说本就擅长山地作战的黔宁王了。”
张辅道“你既然知道,还说啥?”
朱勇没可奈何,只能是沉默着跟着张辅一起继续朝着文渊阁走去。
乾清宫,王骥进入正殿,立刻就跪地行礼“臣,兵部尚书王骥叩请吾皇金安,万岁万岁。”朱祁镇点头道“爱卿请起。”说罢吩咐道“给王先生看座?”
王骥谢恩之后起身,然后坐在刚搬来的锦墩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随时听候吩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