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逃遁的动静渐渐消散在夜色里,后院静得连夜风卷过竹叶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叶知卜沉着脸,收回最后一枚银针,手指微颤地捻了捻蜈蚣尸体的粉末,眉心紧蹙,低声道:“这两只赤背金环蜈蚣,是南方烟瘴之地特有的剧毒虫物,是什么人把它们带来京城的......”
书墨咬了咬牙,沉声道:“这恶心且卑鄙的手法……除了暗幽门,旁人谁能使得出来!”
萧爽倚着门,双目森冷,低哑着嗓子道:“我早说南宫影那贼种不能留,他活着就是个祸根!你们瞧着,刚才的贼人定是来救他的。”
侯琛皱着眉,插话道:“暗幽门的人,这几年躲在终日有烟瘴的峡谷里,藏得极深。若是能找到他们的老巢,我一定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说到这儿,声音哽住,喉咙滚动了两下,脸色更阴了几分。
书墨眸色一沉,压低嗓音道:“不对劲。你们想,南宫影这狗东西平日里对门徒们非打即骂,如今又废成那样,还有人肯冒险来救?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如果是诸位,素日里打骂自己的人就要死了,大家还会拼命营救么?反正我是不会。”
几人面面相觑,气氛骤然凝滞。
萧爽双拳紧攥,指节泛白:“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柴房,看看这畜生到底有什么魅力!”
“且慢!”叶知卜抬手拦住,眸色沉如死水,“杀个人容易,可咱还没问出来他是谁。”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震。
书墨呼吸一滞,低声道:“你是说,柴房里关着的,不是南宫影?”
“八成。”叶知卜冷声道,指了指手中那蜈蚣尸体粉末,“这东西毒性刚烈,若非有一定的功力和解毒的秘药,一般人碰不得。据我所知,就算暗幽门住在烟瘴之地,这么大的赤背金环蜈蚣也不是谁都敢捉的......况且,还要把他们带来京城。且不说路途遥远,光说这虫子的不可控,暗幽门上下只有南宫影和一个人有这个实力......”
侯琛听罢,神色阴沉:“所以,和堂主比武的,不是南宫影本人?”
叶知卜眯起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暗幽门黑袍遮身,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在座的,有几人见过南宫影的模样?况且,听你们描述,决战在夜晚,打斗又快,看不清面目再正常不过......”
萧爽握着刀柄,恶狠狠道:“若是你猜得准,管他柴房里是谁,老子都要一刀劈了他!”
书墨捏了一撮蜈蚣尸体粉末,放在鼻下嗅了嗅,眸色沉如深井:“暗幽门这害人的邪教,不除不行了。”
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叶知卜最后看了屋里一眼,见于三娘面色安稳,脉息也稳了,便压低声音吩咐书墨:“你再吩咐一下,于堂主脱离险境一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照常当于堂主还危在旦夕,外头只管宣扬春来茶行重金请名医救人。到时候,一定会有暗幽门的人趁机混进来救人,咱们关门打狗,叫他们血债血偿!”
“是!”书墨立即应下,眼中杀气涌动,“侯琛,听明白了么?按照神医的吩咐去办。”
侯琛闻言,拱手躬身看着书墨道:“墨爷放心,我这就去调换院里的值守,再把后院门锁重换一遍,装出一副谨慎害怕的模样。另外,再安排一些兄弟们分批盯着前后街巷,有陌生人靠近茶行,立刻来报!”
书墨颔首,声音微低却透着逼人的锋锐:“好!今夜这贼人既然来了,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叫兄弟们辛苦些,咱们把他们一窝端了,大家好过太平日子。”
萧爽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底火光跳跃:“要不要我再装个犯了错的门徒,躺柴房旁边守着?来一个宰一个,来俩我劈一双!”
叶知卜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却透着一丝赞许:“二爷这主意倒行,不过别动死手,留活口——暗幽门的秘密,咱们得套出来。”
萧爽“嘿嘿”一笑,摩拳擦掌:“好!你等着看我抓活的。”
书墨转身欲走,又忍不住回头,皱着眉问:“叶神医,那柴房里那人……要不要先去验验?”
叶知卜沉吟片刻,眸光微敛:“不能现在去。此时若是惊动了他,若他另有同伙在暗处,必会提前示警。再等等,等这风波再起时,再动手。今晚我们只做一件事——守好于堂主。”
众人齐齐颔首,心头那股压抑与肃杀,竟比方才动手时更胜三分。
院中夜色愈发沉重,竹影在灯光里摇曳,像无数鬼影盘桓。远处偶有犬吠,院墙下,书墨已命侯琛悄悄布下几枚鬼火弹,藏于石缝瓦片之中。
萧爽扛着刀,往柴房方向摸去,顺着墙角蹲下,真就把自己往一堆废草堆里一躺,嘴里叼了根枯草茎,冷笑道:“世情薄,人情恶......狡兔死,走狗烹啊!”
侯琛亲自带着两队人,暗暗布防,后巷与天井屋檐上,都安排了眼线,连邻家酒肆的伙计都临时换成了自己人。
书墨回头望了眼于三娘,见她呼吸平稳,心里才稍安。
叶知卜半倚在床前,望着窗外冷月如钩,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银针,眸底泛着凌厉寒光。
他喃喃低语:“欺负孤儿寡母,实在可恶。”
一时间,风再起,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千万只鬼手,在黑夜中索命而来。
风声愈紧,天边的云翻滚低压,隐隐有雷声滚动,仿佛夜色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啊——!!”
一个声音凄厉,带着撕心裂肺的颤音,像是断了的喉咙一般,传入了萧爽的耳中。他本能地跃起,想进去看个究竟,但是又想起侯琛的话,以为是屋里之人皮肉溃烂的痛苦声,便继续躺了下去。
“饶命!!”
一声清晰的求饶声传来,萧爽愈发感觉不对劲儿。吹了个口哨后,一脚踢开了柴房门。柴房里,他看见一个黑袍人半蹲在南宫影跟前,一手握着一个药瓶,一手扣着他的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