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到冬衣的内衬里，贴着秋衣放好，把那张银行卡放到上衣口袋，拉好拉链。
欧阳雪坚持要送周衍离开，虽然周衍百般推辞。
两人乘着电梯下楼的时候，似有默契地都不说话，
直到下了楼，二人并肩走在无人的小区内。
此时的周衍，再看欧阳雪的时候，眼神多了一些怜悯，不忍苛责。
人的一生，只有生与死是最大的事，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就像周衍，原本想躲着欧阳雪的，只是当她找到自己的时候，事关生死，便不忍心拒绝。
面对母亲的死亡倒计时，欧阳雪的表现也无外乎和寻常人一样，伤心、难过、流泪。
“医生……怎么说的？”周衍问。
欧阳雪神情一黯，
“医生说原本还有半年时间的，只是妈妈一直不肯配合治疗，现在……看能不能撑到年后！”
周衍道：“离着过年……只剩下二十多天了……肯定可以的，放心吧。”
欧阳雪“嗯”了一声，便沉默了下去。
欧阳雪解释，这书香府邸的房子离得医院比较近，才决定到这儿过渡一下。
虽然欧阳雪一直强调她们不是故意“鸠占鹊巢”，但是周衍始终认为，她们母女俩才是雀。
“你的房间，没有别人动过，只有我……偶尔会去打扫一下，很干净的……”
周衍扬手按住了欧阳雪的话头，
“我说认真的，那不是我的房子。”
“你家的别墅不是刚刚卖了吗？林姨的身体不适合再反复地搬家了，就待这儿吧，别挪动了。”
“欧阳同学，现在，好好照顾你母亲吧。”
每个人，都要经历属于自己的生活之苦，他人无法代替，这时候，不添乱便已经是很大的帮忙了。
“如果真遇到事情，可以找我帮忙！虽然，我能力有限。”
“嗯！”欧阳雪悄悄望着他，重重地点头。
“到门口了，你回去吧，别送了。”
“嗯！”
周衍扬手，离开了书香府邸的大门。
公交车站台离得很近，市中心的车流频次很高，周衍没有乘坐回学校的班次，而是上了可以去麦德好的那一趟。
书香府邸离麦德好很近，这让周衍不免想起当时每天放学去打工的日子。
气压车门缓缓合上，车外的欧阳雪缓缓招手，俏生生地望着，直到公交车远去，她才往回走。
摸着怀里的这份沉甸甸的材料，周衍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麦德好的生意似乎因为靠近年关反而更差了，或许是提前回乡的人，让大都市也少了人流。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面那家天天汉堡又搞了个年终大促销。
焦叔苗姐都在，林希微也在，一旁，则是小麦这皮猴子趴在桌子上，像是被骂哭了，低着头，正瑟瑟发抖。
“小周，你来啦？”
“午饭吃了没？给来整俩汉堡可乐要不要？”
周衍摆手，在麦德好干活的那三年，可算是吃够了，是够够的了。
周衍偷偷问向林希微：
“小麦这是怎么了？”
林希微乖巧地回答：“明天就要期末考了，小麦哥还跑出去玩呢，苗姨气不过，就打了他一顿。”
“哦~~”周衍摸着下巴，
小麦那个皮劲儿，挨打是理所应当，周衍在的时候偶尔还拦一拦，劝一劝。
现在可就真是随时男女混合双打。
周衍看小麦头埋得很低，好奇地往桌子下望去。
靠，这小子，还以为他趴着在哭呢，原来手底下还拿着一个魔方，害怕发出声音，只敢轻轻地转着。
周衍没拆穿他，但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苗姐见状，也低头去看，
之后，
又是那么一通揍呀。
周衍自认为小时候是比较乖的小孩儿，所以有时候会想，小麦这要是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还会像现在这么皮吗？鞭子抽不乖的那种？
还有林希微，那乖巧的样子，长大了会更淑女吧。
周衍看着小麦挨揍之后，蹦着跳着躲苗姐的鞭子，但是那左耳被揪住，哪里能跑掉。
林希微也淡淡笑着，她对这种“温馨”的画面有特别的“欣赏”。
这大概就是坏孩子羡慕好孩子，好孩子也羡慕坏孩子吧。
“希微，最近长高了耶。”
周衍笑着测量林希微的身高，
小姑娘最近经常被人夸长高，所以很熟练地绷直身体，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
“嗯，妈妈说，小孩子睡眠好，自然就长得快。”
周衍测量好身高，轻轻摸摸她的脑袋。
然后笑着问：“这次有多久没做那些梦了？”
林希微扣着手指数着：“快要一个月了，哥哥，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一旁的焦叔笑道：“喂喂，希微，这和你周衍哥哥有啥关系啊？”
林希微捂嘴偷笑，只当是自己说错话了。
周衍怀里还有林漫瑶给的材料，本来是不想久留。
只是今年苗姐一家不准备呆在东海市过年，再过几天就要启程收拾了回老家去了，下次见面，要等到年后去，所以不免多聊了几句。
时间来到傍晚，
周衍突然很是困顿，他打着大大的哈欠，望着林希微小人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哥哥，你好像很困?？”
周衍目光一滞，趴到桌子上，便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他眼前最后的景象，停留在林希微那挥舞的小手上。
很长很长时间以来，周衍都没有正经地好好睡一觉，
这一天，东海市的天气很好，
冬日里出了暖阳，无风无雨，
天晴气清，蓝天白云，
耳朵旁的聒噪声似乎也渐渐消失，
周衍趴着，就趴在在苗姐在靠近后厨的位置，为小麦单独放置的那张写作业的桌子上。
这一觉，周衍只感觉谁也挡不住他把眼睛闭上。
他睡得很香，也睡得很悠长，好像这辈子的觉都睡过去了。
……
等周衍微微转醒来的时候，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周衍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
他腾地站起，
对于兼职工作了三年的麦德好，周衍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吧台、门、和灯的开关，
但是此时，周衍往前、往后走的时候，都意外地碰到了桌子。
“苗姐，你们还在吗？不好意思，我刚睡着了……”
没人应答，周衍等了一会儿。
“焦叔，你在吗？”
还是没人回答。
周衍摸摸身上，林漫瑶给的那份资料还在，此刻，他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份资料。
“呼，幸好。”
周衍掏出手机，想用手机照一照，这黑灯瞎火的，
但是……手机没电了吗？？周衍记得睡着前手机还有80%的点亮，咋不会亮？
只觉得一阵心惊，
黑灯瞎火中，周衍摸着走了几步，似乎摸到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
“啪嗒”一声，挂在墙上的电视突然亮了起来。
白色的电视光照了出来，照到墙壁上，照亮了整个房子。
这哪里还是什么麦德好，
原先的吧台不见了，变成了小型的收银台，
四人方桌变成了圆形大桌，
凳子成了有靠背的椅子。
周围的墙壁从橙色变成了木色，少了时尚感，多了些成熟。
周衍把手机的灯光往上抬，收银台上方有个土里土气的时钟，
时钟再往上，那个原本周衍亲手挂的塑料汉堡图样，赫然便成了几个字——清香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