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斯家族老宅。
霍克嘴里叼着烟头，抬头看着这座既宏伟，又透着古旧气息的建筑。
从小到大，他来的次数一巴掌就能数清，可每一次来这儿，都能回忆起父母对他们兄妹殷切地嘱咐。
‘去那里一定要守规矩，不要乱跑，见到人就问好，一定一定——’
‘要和梅里斯两位少爷打好关系！’
“切，想起来不愉快的记忆啊。”
霍克穿着正式的军装，身后是他的两个士官。
在接到斯特林上将命令后，他一点儿时间没浪费，直接带人就从军方总部来到这里。
当然，在来之前，他跟维拉德通过电话，得知他是奉斯特林上将命令后，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公子便收起推脱的语气，貌似欢迎地同意了。
“霍克你来啦，欢迎欢迎，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冬至日的时候吧，没想到又是这么久没见。”
维拉德热情地迎了上来，说着给周围人听的话。
至于为什么，那当然是他们私下里可不止那时候见过。
霍克扯了下嘴角，随口将烟吐到地上，“看来你很想我啊，那我会抽时间多过来看看你的。”
他说完后，就饶有兴致地看着维拉德僵住的脸。
视线不经意在地上烟头一扫，维拉德眉心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
“你是来找我父亲的吧？我带你过去。”
他用手止住想跟上来的仆从，笑眯眯地领着霍克进主楼。
维拉德眼角瞥了眼后面跟着的两人，对霍克道：“你把这两位留在外面吧，我父亲不太喜欢外人进去。”
霍克听到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身后两人就此止步。
等两人进入主楼后，维拉德表情才一变，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说过除非必要，你不要总来这里吗？我说的话你从来不放在心上！”
说完后，维拉德才烦躁地整理了下衣领，“等会儿见到父亲，你不要多嘴，本来父亲就已经决定要参加会议了，真不知道斯特林上将为什么偏偏要叫你来一趟……”
“维拉德。”
霍克转过随意打量的眼睛，声音像冬日里的冰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把柄在我手里吧？”
“什……什么把柄，你胡说什么？！”
看着对方脸上终于没了让人厌恶至极的笑容，霍克吹了个口哨。
“我就知道你记性不好，所以证据都留好了，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你也不用太感谢我。”
“你闭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维拉德怒不可遏，可还是记得要控制音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威胁这个词不觉得太冰冷了吗？我更喜欢将其称为确定双方底线的操作。”
霍克将肩膀上披着的大衣扯下来，甩到维拉德身上，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嚣张道：
“我现在不是作为霍克，而是作为斯特林上将第一部队军团长，来拜访梅里斯家主，请你不要妨碍公务。”
扔下这句话后，霍克直接上了二楼，只留下维拉德抱着他的军大衣，愣在原地不动。
“这、这个狗东西！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第一个字的时候他没压住声音，吓了一跳后压低声音狠狠骂了一句。
“呵……！”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未来家主大人，怎么在这里爆粗口？”
维克托推开大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
“说起来，刚才来的人是霍克吧？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听说你跟他关系挺好，怎么不跟着上去？”
维拉德现在对霍克这个名字特别敏感，听到维克托提起忍不住反驳：“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别以为在这儿住了一天就以为能回来，有我在，你想都别想。”
“哦？这可由不得你决定吧？”
“什么……？”
维拉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维克托嘴边挂着的笑，突然噤声。
“果然，在直觉方面，大哥你就像个敏感的爬行动物一样，敏锐地令人生厌。”
维克托扶着眼镜，凑近到维拉德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这还是他们五岁以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彼此。
“你是疯了吗？”
因为维克托的行动太过诡异，超出了维拉德的预料，这让他无从猜测接下来维克托会做出什么来。
难道这几年过去了，他得了什么精神疾病？
如果真的是精神病的话，身为正常人的自己就不能跟他对着干，否则一旦发了疯被伤到，受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
维克托出现在维拉德面前，可不是为了提醒他有把柄在他手里，当面威胁这种事只有蠢货才会干，既然抓到了他的小辫子，要做的当然是暗中搜集证据，然后找准时机将他一把拍死。
但虽然不能说出来，过来给维拉德添点儿堵还是可以的。
“父亲其实是偏向于菲利普上将的吧？但现在却是斯特林上将派了霍克过来当说客，父亲应该不会让他待太长时间。”
“你从哪里听到父亲偏向菲利普上将的？”
维拉德退后几步将距离拉远，嫌弃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
“不是吗？昨天父亲才问过我菲利普上将的事，看来哥哥您虽然直觉不错，可对政治不太敏感啊。”
“你不要再胡编乱造了，我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好了好了，这里又没别人，我知道你在替父亲掩饰，我还有事要办，就先不跟你说了。”
维克托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轻笑着转身开门。
本该站在远处的霍克少校的两个部下，此时身形晃动，一看就是在他开门时才立刻回去。
维克托没有说话，而是表情自然地关上门，门里的维拉德还被他气得要死，根本没注意门外发生了什么。
维克托心情极好，手顺着链子摸索了下，然后去找母亲了。
而此时，楼上的谈话也并不顺利。
霍克进门后，梅里斯家主表情严肃，伸手邀请他坐下。
“你来的目的我听说了，感谢斯特林上将专门派你过来送邀请函，上将是有什么事要通过你告诉我吗？”
梅里斯家主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客套地就直入主题。
斯特林上将并没有对霍克嘱咐什么，这回霍克来这一趟，一方面是向梅里斯家主表达斯特林上将的诚意，同时也是一道考验。
五大家族中其他四家都早已选定各自立场，就只有梅里斯家族自恃第一觉醒者家族名头，一直没有接受两位上将的招揽。
这次邀请，阿诺德上将那边应该也给了消息，梅里斯家主这副对霍克到来毫不意外的态度就是证明。
从古至今，仗着祖上功劳不思进取，反而眼高于顶的家族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也不知道他的这位姑父到底有没有这种意识。
霍克表面不露声色，只模式化地将斯特林上将的意思传达给他。
“我知道了，替我向上将问好，至于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霍克听到这打太极的话术，也没再多说，两人又是一番客套后，他就出了门。
楼下维拉德还站在那儿，看到霍克这么快出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现在就回去吗？”
“怎么，想留我吃饭？”
“……你是客人，想留的话当然欢迎。”
看着维拉德憋屈的脸，霍克嗤了一声，“算了，我还要回去工作，毕竟我没有家族要继承。”
“啊，对了，你上次跟我借的人什么时候还？”
霍克突然的一句话，维拉德的眼神就游移起来。
“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他们还没办完事呢。”
“哦……这样啊。”
霍克眼睛一眯，与维拉德对视，眼底风暴酝酿。
“希望你还记得，谨慎这个词怎么写。”
“我当然知道！”
两人不欢而散，霍克将自己大衣扯回来，随手披在肩上。
出门后，两个部下立刻跟在他后面，等他们离开老宅上车后，才开口对霍克汇报刚才情况。
听到维克托说梅里斯家主偏向菲利普上将时，霍克手的犬牙不禁磨着嘴唇。
“维拉德说了什么？”
部下立刻将维拉德之后的话复述出来。
“这两兄弟一向不对付，他们说的话都未必是真的，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
————
“你知道最终博弈理论吗？”
在听完林夏关于未来各方势力的简要描述后，谢齐突然提了一个名词。
自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读过书的林夏：“……没有。”
“这来自一个人性实验，实验内容是将两个人关到不同房间里，给其中一人一笔钱，由他提出这笔钱在两人中的分配方案，而另外一人如果同意这个方案，便能拿到对方提议给他的那份，反之，一旦拒绝的话，两人都一无所获。”
“……那就是说，接受者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那份钱，要么一无所获？”
“正是如此。”
林夏陷入思考：“不管分钱的人是给自己大部分，还是平均分，以接受的人角度来说，这钱都是白来的，应该没人会拒绝吧？”
“嗯，你的想法没错，这也是方案提出时大部分人的设想。”
“既然你这么说……那结果呢？”
“结果就是……有一半的人拒绝了。”
林夏眼睛睁大，感到很困惑：“什么……只要接受就有钱，为什么会拒绝呢？难道他们没理解游戏规则？”
谢齐歪着头，看着落在阳台的月光：“这么简单的规则，应该没人会不懂吧？”
“那为什么……”
“因为，他们宁愿谁都得不到那笔钱，也不愿意自己只得到一点儿，而对方却得到更多。”
他转头直视林夏：“这种会对不公平待遇奋起反抗的行为，是只有人类才会有的，有人称其为恶意，认为这些人即使付出代价也想要伤害别人，但在我看来，这种情感才是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的重要因素。
工厂主雇佣工人，只付出很少的钱就买了他们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辛苦一年耕耘田地的农民最后只为地主做嫁衣，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就比如现在这个世界……”
谢齐笑吟吟地看着世界观被冲击的林夏：“联邦利用竞赛与各大公司联手，利用选手个人价值收割全民经济，没有被选中的人只会埋怨自己，却不会对造成这一局面的最终获利者产生任何不满。
瞧啊，只是给了一个看似公平的上升渠道，联邦就自然地塑造了每个人的社会地位，比如被称为废卡的人形卡遭到全民唾弃，而对社会无用的战斗卡却被奉为圭臬，只有跳出这个体系去看，才会发现这个社会有多么畸形。”
谢齐继续道：“你说是因为我，才导致这个世界变得混乱，但在我看来，我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过程，有野心的人迟早会跳出来，而被压迫的人也迟早会起义，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
“可以忍受不公的生物有很多，蚂蚁、蜜蜂、狼群……它们的等级制度很大程度上帮助了群体的延续，这么看来，无法忍受不公的人类其实并不适合长久生存……”
谢齐看着林夏认真倾听的模样，嘴角渐渐拉大，笑容逐渐变得兴奋。
“可这就是人类的有趣之处啊，战争、革命、冲突……这些东西在历史上数不胜数，死去的人会被人纪念，活下来的人会感到庆幸，从而更加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
向失败者宣告自己的胜利，向支持者承诺美好的未来，让整个群体陷入无止境的自己制造的幻觉中不可自拔，世上还有哪种生物会活得这么精彩？”
“你真是个疯子！”林夏咬着牙道。
“我的确是个疯子，但你……为什么会激动地手抖呢？”
林夏一愣，低头看到自己不断颤抖的手，然后立刻握紧。
“承认吧，你也是个疯子，听完我说的这些话后，你没有怀疑，也没有嘲讽，这就证明了你已经接受了。”
谢齐拍拍手，然后伸出右手：“那接下来，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