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对感情的了解都是从书上和观察得来的。
这说起来有些可笑,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自出生起就随时会感受到情绪,欢乐、悲伤、羡慕、嫉妒、甚至于仇恨……
无论好坏,也无论程度,似乎每个人都对情绪的存在感到理所当然。
但这些在谢齐身上却全都失效了。
在记忆中,无论是随时会暴打他的父亲,还是极其偶然想起他的生日,给他准备生日蛋糕的母亲,在谢齐看来都没什么区别。
他不会因为被打而感到愤怒害怕,同样也不会因为被过生日而感到开心幸福,似乎天生就缺乏感知这种情绪的能力。
小时候他不理解,只是在父亲打他时被他没有表情的脸吓住,然后叫他为怪物时,才会感觉到自己的不同。
但他并不觉得感觉不到情绪有什么不好,毕竟在他接触过的人中,情绪强烈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不管是自己自作自受,还是被其他人利用后抛弃,有了情绪就有了可以被针对的弱点,对于想要对付他们的人来说,简直是成本最低、最好用的武器了。
谢齐很小就掌握了这种武器。
经过了五年因为身体瘦弱无法还手的年纪,他就能熟练利用自己的外表博取邻居的同情,将自己塑造成虽然家庭悲惨,却仍自立自强的孩子。
毕竟人对其他人的同情是有限的,或许会因为一时善心帮一次忙,但如果没有利益支撑,这种忙也只是偶然为之,对于谢齐来说杯水车薪。
他会将父亲要拿去赌的钱拿去买礼物送给邻居,然后在父亲回家后‘不小心’告诉他,之后父亲就去邻居家闹事,将礼物全部要了回来。
原本对别人家情况保持中立态度的邻居们,明明失去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却在谢齐这一番操作后,对他父亲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与此同时更加同情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的谢齐。
而谢齐除了收获一顿毒打外,那份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也同样到了他手里。
就这样,谢齐在邻居们的接济中长大,等到他十六岁打工后挣来的第一笔钱,同样买了一批礼物挨家送了过去。
而就在送完礼物没多久,他举报了他父亲。
来进行调查的警官们挨家挨户询问,得到的回答都是跟孩子无关,这家人成天打孩子,但好在谢齐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都惋惜这样的孩子怎么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来访的警官们看过的不幸多了去了,但听到这里仍然心生同情,于是在之后对谢齐的询问中,只走了个流程就放他离开了。
要说那时最了解谢齐本性的人,可以说只有一个了。
从警局回家,早他一步被放出来的母亲冲了上来,双手想要掐他脖子。
‘是你!一定是你!你爸他那么小心……一定是你举报了他!你个怪物,为什么要把他抓进去!’
谢齐当时身量不高,却一身肌肉,轻而易举就躲过她的袭击,双手握住母亲的手腕。
‘哦,那你有证据吗?’
他似笑非笑,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女人是他母亲,没有丝毫尊敬的意思。
‘他养我们那么多年,没了他,我们根本活不下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
由于常年酗酒加服用止痛药,他母亲的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已经许多年没有出家门了。
如今得知自己唯一的经济来源没了,就感觉整个天要塌了,根本顾不得眼前是自己的儿子,整个人如同陷入癫狂。
‘为什么?嗯……没什么理由呢,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不需要他了吧?’
面对母亲的质问,谢齐仍旧笑得安静。
十六岁,根据法律规定,是可以挣钱养活自己的,这个年纪了,就算父母都不在,政府也不会再将他安排进福利院,是个能够初步掌握自己人生的最佳年纪。
也许在母亲看来,自己是因为忍受不了父亲的毒打和责骂才做出这件事,但谢齐从未因为这种事而感到愤怒过。
反正说出来她也不会信,应该说所有人都不会信的。
就正如谢齐所说,他十六岁,可以去挣钱,这样子他父亲唯一的价值也就没了,再留着他坏处明显多于好处,在理性衡量后,做出选择就不难了。
他母亲浑身颤抖,似乎是药性上来了,谢齐将她手腕甩下,他母亲脚步踉跄地跌在地上。
谢齐注视她的眼神里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现在有些显眼,等过段时间,我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说完,谢齐便越过母亲,罕见地感到一阵愉快。
当时他以为是因为摆脱了这两个束缚,但之后回想,应该是在看到了母亲眼底的绝望和恐惧之后才产生的。
这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不是正常人了。
在日常打工上学之外,他时不时会去图书馆借书,有关心理学方面还有犯罪行为学方面的,各种各样的都看。
于是他很快知道了,自己这种人的存在有一个学术上的称呼,反社会型人格障碍(ASpd)。
被诊断为这类人格的家伙,普遍表现就是缺乏情感共鸣、羞耻感和悔意,是在以共同协作为基础的社会中所不能容忍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怪物的本质啊。
谢齐在确定后,也只有这种感想。
虽然知道自己这算得上是精神疾病,谢齐却没打算去治疗,没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他其实是享受这种感觉的。
而这也在之后发生的事情中得到验证,虽然他无法感知情绪,但在发现自己的举动能够引发别人动摇时,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愉悦。
这种算是感情吗?谢齐不确定,他只是很享受这个状态,也从未想过去改变。
如今听了林夏说的话,谢齐才对此感到疑惑。
之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些事,毕竟他在外伪装地很好,会按照对方想看到的模样表现自己,而且情感对等什么的,就算是正常人都很难遇到吧?
只是,看着正盯着自己的几人,谢齐摸了摸下巴。
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