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甲在托迦顿熟练的操作下被逐一卸下,沉重的陶钢部件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很快,洛肯身上只剩下那件由拟态材料制成的紧身衣。深灰色,坚韧,可以增加动力甲穿戴者的舒适度,提供缓冲层和额外的防护。
若是在舰船上,他通常会在紧身衣上加一件带有兜帽的长袍,并戴上腕带通信器,以保持和其他人的联系。但此刻条件简陋,他只能尽可能轻装行动。
他的装备精简到了极致——左腕上仅有一个腕带式计时器,用于精确计算法术的持续时间;身上套着一件缝制怪异的背心,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口袋,其中有一半是满的,塞着必要的卷轴和小型工具。
利亚站在他面前,神情专注。她的手指间萦绕着微弱的魔法光辉,法术的符文在她低声吟诵中逐一成形。
第一个法术是和谐形态。
洛肯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渗入体内,一眨眼,世界对他的存在变得宽容了许多。
“这个法术的作用是?”他低声问。
“让你与当前世界的法则暂时协调,避免环境对你的排斥。”利亚解释道,“虽然你们的体质能适应本地的恶劣条件,但细微的影响仍然存在——比如,如果空气中的灰烬让你突然打了个喷嚏,隐形术就会失效。”
洛肯点点头。他明白,在隐秘行动中,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暴露。
紧接着他撕开利亚给他的卷轴——艾嘉西斯之铠,看着法术的微光在他身周形成一层看不见的冰晶。
“这个卷轴的用处是……?”
“它会在你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冰晶护甲,隔绝体温和红外辐射。”利亚说,“持续两小时,足够你避开大多数热能探测手段。”
再之后是飞行术和隐形术。利亚的指尖划过空气,无形的力量缠绕在洛肯身上。他心念一动,双脚就微微离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涌上心头。
“隐身术和飞行术的时效都是半个泰拉时,加维尔。”利亚提醒他,“你可以低声交谈,触碰或拿走小物件,只要放入口袋,它们也会隐形,但动静不要太大。最重要的是——不要攻击任何人,任何主动的敌意行为都会立刻解除隐形。”
“我明白。”
“其他卷轴的使用办法和功能都记牢了?”
洛肯在隐身状态下微微颔首——尽管他自己都看不见这个动作,但利亚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隐形术的屏障,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回应。那些卷轴的使用方法已经深深刻进他的脑海,就像他熟悉自己的每一把武器。魔法或许神秘,但按说明执行并不困难。
“准备好了就去吧,抓紧时间。”
他点点头,下一秒,洛肯的身形骤然拔地而起,如同安装了反重力场般直冲天际。
真正的飞行,与依靠跳跃背包或飞行器的感觉截然不同。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机械的束缚,没有跳跃背包的燃料耗尽警告,更没有飞行器驾驶舱的隔离感。
只有纯粹的自由。
魔法赋予他的,是最原始也最纯粹的飞翔能力。夜风如丝绸般从指缝间流过,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着硝烟与辐射的气息。他下意识张开双臂,任由气流托起身体,仿佛自己本就是这片夜空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太过自然,自然到令人战栗。洛肯突然意识到,人类千万年来对飞行的渴望,或许就源于这种刻在基因深处的记忆——当他的身体划破云层时,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欢呼雀跃,仿佛终于找回了失落已久的本能。
如果不是在战争中,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该有多美妙。洛肯忽然想。
但随即,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驱散。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调整姿态,降低高度,朝着敌军阵地的方向掠去。
夜色与法术的双重掩护下,无人察觉他的存在。
本来,这项任务本该由利亚或佩图拉博来执行——他们比阿斯塔特们更适合隐秘行动。
虽然飞行术不受体重限制,但沉重的动力甲一旦移动,关节运转的金属摩擦声和伺服马达的嗡鸣足以惊动方圆百米内的敌人,即时隐身术也会立刻失效。
然而眼下,利亚必须坐镇后方维持法术支援,而佩图拉博……自从踏上地表,他就把自己锁在临时工坊里,拒绝踏出半步。
无奈之下,侦查任务只能落在战士们肩上,这才有了开头洛肯卸下动力甲的一幕。
目送洛肯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利亚转身返回领唱者宫殿的侧翼。
这里原本是伤员的集中安置区,因为缺少药剂,仅存的药剂师们时常焦头烂额。
可利亚到来后改变了这一情况。
无需任何医药,当法术的微光拂过那些血肉模糊的创口时,溃烂的皮肉竟如倒流的时光般重新编织。断骨归位,神经接续,连被弹片削去的肢体都从血淋淋的截面重新生长。
短短三日,这座殿堂便彻底变了模样。空荡荡的殿堂里不再有痛苦的呻吟,只有匆匆整装重返战场的脚步声。
而今,这里已经变成了佩图拉博的工作坊。
还未推门,利亚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金属敲击声——富有节奏,却带着一股孩子气的执拗,藏着说不出的烦躁,仿佛每一下敲击都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赌气。
“佩佩,”她推门进去,看见男孩正在不灭明焰的照耀下修理着一个动力甲部件,“不用这么着急的,损坏的装备我也可以修。你不能因为修理装备连吃饭都顾不上。”
佩图拉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不全是为了帮忙,他在心里小声反驳。
他放下沉重的零件,抬起沾满机油的脸。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额角还沾着一道黑乎乎的油渍。
“给我几颗莓果就行。”他闷闷地说。
利亚叹了口气,手指轻轻一弹。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桌丰盛的餐点,空气中弥漫起食物的香味,连顽固的机油味都被暂时驱散。
男孩的鼻子动了动,肚子很诚实地咕噜一声。
他别扭地蹭了蹭手上的油污,还是乖乖地洗了手,然后坐到了餐桌前。
吃到一半时,佩图拉博突然放下勺子。
“利亚,”他小声问,“你真的……看不到吗?”
利亚叉起一块流油的鸡肉,正要送入口中,闻言动作微滞:“嗯?”
“天穹上的漩涡,那些星辰在扭曲,在旋转,化作螺旋状的斑斓星尘,像……”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一只窥视万物的巨眼。”
利亚的餐叉停在半空。她仰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天花板看到苍穹,在一个眨眼的瞬间,瞳孔深处骤然掠过一抹熔金般的光焰。
“不,佩佩,我看不见你说的景象。不过,那并非幻觉,而是某种……遥远的投影。”
“那究竟是什么?”男孩急切地追问,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
“那是亚空间与现实宇宙的裂隙。是帷幕被撕开的伤口。两个世界在此处交织、重叠。”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佩图拉博的发顶,“但不用担心,我们离那道伤痕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