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成音在何邪脑中回荡,如同死神的宣判:
【目标:净化。】
数十道探照光束如同实质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刺目的光芒几乎灼伤他的暗金瞳孔。
空中悬浮的棱镜飞梭炮口亮起幽蓝的蓄能光芒,那移动堡垒中央的棱镜巨眼,更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死亡的寒意瞬间压过了左肩的剧痛和后心的冰冷。
“操…刚宰了个铁疙瘩…又来一群会飞的…”
何邪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暗金火焰在体表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力量透支,伤势严重,空间感知被这片天地的紊乱力场干扰得支离破碎,连本能偏折都难以施展。
绝境!
比刚才更甚!
就在幽蓝炮光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道刺耳到超越人耳极限的尖锐噪音,如同无形的巨锥,猛地从侧面一座高耸的硅晶巨峰后爆发!
这噪音并非杂乱的环境音,而是带着特定频率、充满干扰性的定向声波脉冲!
嗡!!!
所有锁定何邪的探照光束剧烈晃动、闪烁!
空中的棱镜飞梭如同被无形大手拍中的苍蝇,阵型瞬间混乱,蓄能的炮口光芒也黯淡下去,发出系统过载的警报蜂鸣!
就连那移动堡垒的棱镜巨眼,扫描光束也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和偏移!
声波攻击!
目标是干扰这些硅基造物的精密传感和能量系统!
机会!
何邪的求生本能被瞬间点燃!他根本顾不上思考是谁在帮他,也来不及去看声波来源的方向。
他榨取体内最后一丝空间之力,不是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全部灌注于双腿!
“走!”
身体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声波来源的反方向——一
座布满锋利晶簇、地形复杂的巨大硅晶山坳亡命奔去!
每一步踏在尖锐的晶簇上都带来钻心疼痛,鲜血在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痕迹,但他速度丝毫不减!
“追!”
冰冷的合成音带着一丝被干扰的失真响起。
棱镜飞梭迅速稳定下来,幽蓝炮火如同暴雨般倾泻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将那片区域连同构造体吞噬者的残骸一同化为熔融的晶渣!
更多的飞梭和堡垒巨眼调转方向,带着冰冷的杀意,朝着何邪逃窜的方向追去!
它们的速度极快,低空掠过硅晶丛林,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山坳入口近在眼前!
何邪甚至能感受到背后追兵炮口散发的灼热!
就在他即将冲入相对掩体较多的山坳时——
“这边!快!”
一个急促、嘶哑,却异常清晰的人类声音,从山坳入口一块扭曲的巨型硅晶柱后传来!
何邪瞳孔一缩!
人类?!
在这鬼地方?!
来不及细想,他猛地一个侧扑翻滚,狼狈地撞进那硅晶柱后的阴影里!
几乎同时!
轰!轰!轰!
数道幽蓝的能量炮束狠狠轰击在他刚才的位置和山坳入口,坚硬的硅晶地面被炸出巨大的坑洞,飞溅的晶屑如同子弹般四射!
“唔!”
何邪闷哼一声,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后面的晶壁上,牵动全身伤口,眼前一阵发黑。
一只沾满污垢和细微晶尘、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用力拖到晶柱更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里。
“别出声!屏住呼吸!收敛能量波动!”
那个嘶哑的声音急促地在他耳边低吼。
何邪强忍眩晕,抬眼看去。
抓住他的是一个男人。
身材不算高大,但骨架粗壮,裹在一件由某种暗灰色、布满刮痕的柔性金属丝和硅基植物纤维编织成的简陋斗篷里。
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布满风霜皱纹的下巴和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这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山坳外盘旋搜索的飞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他背上斜挎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粗大、似乎由多种废弃零件拼凑而成的长管武器,腰间还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皮袋。
“你……”
何邪刚吐出一个字。
“嘘!”
男人猛地转头,兜帽下的眼睛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警告,
“‘棱镜’的猎犬耳朵很灵!能量嗅探更灵!想活命就照做!”
何邪闭上嘴,强行压下体内躁动的暗金烈焰和空间波动,同时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晶壁上。
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同处绝境的紧迫感。
外面,棱镜飞梭的低沉嗡鸣和扫描光束掠过晶柱的声音清晰可闻。
它们在入口处盘旋了几圈,似乎失去了明确目标,加上刚才的声波干扰让它们的系统并未完全恢复。
最终,合成音再次响起:
【目标信号丢失。优先执行‘净巢’指令。】
【巡猎者集群,向第七沉降区移动。】
幽蓝的光芒逐渐远离,飞梭和堡垒的庞大阴影掠过山坳上空,朝着丛林深处某个方向飞去。
压迫感稍稍减轻。
直到那嗡鸣声彻底消失在远方高频的环境噪音中,男人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
他这才松开抓着何邪胳膊的手,靠在晶壁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而疲惫的笑容。
“呼……算你命大,外来者。”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也幸好‘棱镜’那群冰冷的杂碎今天急着去‘净巢’,不然我们俩都得交代在这。”
何邪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对方。
男人的斗篷下,隐约可见一件同样材质粗糙的紧身护甲,上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凹痕和灼烧痕迹。
他的手上布满了老茧和细微的伤痕,指关节粗大。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左小臂上,有一个奇特的烙印——
并非能量构成,更像是某种腐蚀或强酸留下的永久疤痕,图案扭曲,像是一个被破坏的齿轮嵌套着一只断裂的飞鸟翅膀。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棱镜’又是什么鬼东西?”
何邪喘息着,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环境,一边盯着男人问道。
他掌心烙印微微发热,生命碎片的力量在缓慢而艰难地修复着左肩恐怖的伤口,每一次血肉蠕动都带来钻心的痒痛。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探出头,再次确认外面安全后,才缩回来。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约莫四十岁上下,脸颊深陷,颧骨突出,皮肤粗糙黝黑,嘴唇干裂。
但他的眼神,却像淬火的钢铁,坚毅而充满沧桑。
“叫我‘疤臂’就行,这片‘坟场’里的拾荒者兼……幸存者。”
他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烙印,
“至于这里?欢迎来到‘破碎星环·硅基丛林’,也叫‘棱镜坟场’或者……‘终末回响之地’。”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
“那些‘棱镜’?”
疤臂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它们是‘终末之眼’的爪牙!是这片丛林,不,是这个破碎世界的清道夫和刽子手!”
“终末之眼?”
何邪皱眉,这个名称带着浓烈的不祥。
“对,终末之眼。”
疤臂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恐惧和绝望,
“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是活物?是超级AI?还是某种宇宙现象具现化的邪神?我们只知道,它高悬于星环的‘脐点’,冷漠地注视着整个破碎星环。”
他指向天空那巨大断裂星环的某个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比其他区域更加幽暗深邃的漩涡状结构。
“它驱动着‘棱镜’造物,执行着冰冷的‘净巢’指令。
将一切有生命迹象、有智慧火花、或者仅仅是‘不符合它设定秩序’的东西……彻底抹除!”
疤臂的拳头攥紧,骨节发白,
“它们认为生命的‘熵’和‘混乱’是原罪,是导致世界‘回响’(他用了这个特定的词)加剧、走向最终寂灭的根源!
它们要在这寂灭彻底到来前,‘净化’掉所有‘污染源’!”
“荒谬!”
何邪忍不住低吼,
“生命是污染?寂灭?世界要完了?”
“荒谬?”
疤臂惨笑一声,眼神空洞地看着山坳外扭曲诡异的硅基丛林,“看看这鬼地方!
破碎的星环是旧世界的‘脊椎’,被终末之眼打断!
活化的硅晶大地是旧世界的‘血肉’,被终末之眼扭曲成杀戮的温床!
紊乱的重力、致命的辐射、还有那无处不在、能逼疯人的‘终末回响’噪音……
这些都是世界正在‘死去’的哀嚎!”
他猛地抓住何邪的胳膊,力量大得惊人,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外来者!你以为你看到的怪物和追杀就是全部?不!这只是表象!
‘净巢’只是终末之眼维持它那扭曲秩序的手段!真正的末日,是这个世界本身正在‘回响’!”
“回响?”
何邪心中一震,这个词与他的空间能力隐隐呼应。
“对!回响!”
疤臂的声音带着颤抖,“空间在哀鸣,时间在错乱,物理法则在崩解!
大地会毫无征兆地裂开吞噬一切的光渊,天空会降下溶解灵魂的酸雨,重力场会突然反转把你摔成肉泥!
更可怕的是‘认知回响’……
你会听到死者的低语,看到不该存在的幻象,甚至……
你自己的记忆和意识都会被扭曲、污染,最终变成只知道嘶吼的‘回响幽灵’!这才是真正的末日!不可逆转!无法逃避!
‘棱镜’的屠杀,不过是加速这个过程,或者……在末日彻底降临前,建立它们冰冷的‘纯净坟墓’!”
他松开手,颓然靠回晶壁,疲惫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拾荒者,还有那些躲藏在更深、更危险废墟里的‘遗民聚落’,不过是终末之眼默许存在的‘观察样本’,或者……是等待下一次‘净巢’的杂草。
我们挣扎,我们躲避,我们寻找旧世界残留的‘稳定锚点’苟活……但所有人都知道,结局早已注定。区别只是被棱镜杀死,还是被‘回响’吞噬,或者在疯狂中自我了断。”
疤臂的描述,为这片硅基丛林的恐怖赋予了更深层的绝望——
这并非简单的生存危机,而是一个世界本身正在崩坏、走向彻底死寂的末日进程!
棱镜巡猎者只是这个末日进程的冰冷执行者和加速器!
而“终末之眼”,则是这末日图景背后,神秘而恐怖的根源!
何邪沉默了。
罗辑坠入深渊,他踏入未知,却没想到这“未知”本身就是一个正在死去的世界!
他体内的暗金烈焰似乎在感应到这股末日气息而微微躁动,后心的寄生体伤疤也传来一阵冰冷的悸动。
他需要力量,需要了解,需要找到出路!
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罗辑和镜都的同伴,似乎……也为了眼前这个绝望世界中的一线渺茫生机?
“所以……”
何邪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嘴唇,暗金瞳孔看向疤臂,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你刚才救我,不只是好心吧?你想……利用我这个‘高能量未知生命体’做什么?对抗棱镜?还是……找到对抗‘回响’的方法?”
疤臂锐利的眼睛盯着何邪,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片刻,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一丝赌徒般的疯狂:
“利用?也许吧。但我更愿意称之为……投资。”
“外来者,你的力量…很特别。特别到足以干扰‘棱镜’的锁定,特别到…让我在‘回响’的低语中,听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杂音’。”
“跟我来,带你去见个人。一个…或许能看懂你身上那‘杂音’,也或许能告诉你,在这必死的末日里,哪里还有一线‘裂缝’可钻的…‘先知’。”
“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走到那里。这丛林里,‘棱镜’可不是唯一的猎手。”
“还有那些…被‘回响’彻底吞噬的东西。”
疤臂重新拉上兜帽,身影融入硅晶的阴影中,像一头准备再次踏上亡命旅途的孤狼。
他将那把拼凑的长管武器握在手中,枪口闪烁着幽微的冷光。
新的盟友?新的谜团?末日中的“先知”?
何邪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在缓慢愈合、却狰狞可怖的左肩伤口,感受着体内冲突的力量和背后冰冷的注视,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
深渊已入,末日在前?
那就……杀出一条血路,看看这“终末之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站起身,跟着疤臂,一步步踏入硅基丛林更深、更危险的阴影之中。
破碎星环的死亡回响,在他们身后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