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了我爷爷为什么一定要养大我，要我不出这个山村，还要我生一个儿子当后代。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干不动活，锄不动地，他需要我的照顾，要我的帮忙。而他也知道总有一天，在他走后，我也会像他那样慢慢变老，变得跟他一样需要人照顾。他是想要我儿子照顾我的，他想要我儿子成为我一样照顾他的人来照顾我。”
“可是他计算失误了，在他走后，我儿子变得跟我爸一样离开了山村，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每天锄完地之后，坐在稻田里抽着旱烟，我都会害怕哪天我要不能动了，我该怎么办。我在这害怕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我都以为我会跟村头那个五保户一样，活了一辈子最终因为摔骨折活活饿死在家里。可就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我儿子回来了！他……他回来了！”
“我看到我儿子回到村里的那天，我很开心，我抱着我儿子哭了好久好久。我儿子也哭了，我想他应该也是激动的。他说他错了，他不应该丢下我一个人和他的女人跑掉，他之后会好好留在村里陪我过一辈子的。”
“我虽然觉得他说他错了的时候很奇怪，但是我也没想太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时候不应该刨根问底的，知道结果对我来说是好的就够了。我儿子回来之后的几天，他是对我很好的，会帮我耕地，只是没过几天，他就说耕地太累了，他是出过远门有过见识的人，他的手应该是抓螺丝钉的不是抓锄头的。”
“我想也是，我儿子是有过见识的，耕地这种活儿太糟蹋他了，我就说以后耕地的事儿都让我来就好，只要他能在我干不动活儿的时候能照顾我，现在我还能干活我照顾他也没什么问题。我儿子满口答应了，我看着我儿子那憨厚的样子，我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
“我本以为这日子就该这么过下去，我能像我爷爷一样，有人帮我养老送终，我不用再担惊受怕。但是我没想到我儿子回来的第一个月，问题就找上门了。找上门的人是警察，一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只是从村长嘴里听说过的职业。我知道警察找上门来问题是肯定很严重的，但我没想到警察居然跟我说我儿子杀人了，他们要把他带走。”
“我不晓得杀人和带走有什么关联，我问警察他是不是杀了外面的人，做错了事，警察却说他是杀了他的老婆，所以要带走坐牢。我听着警察的话，我不理解，既然杀的是自己的老婆，为什么还要带走呢？这不是自己人吗？但我没说出口，因为村长让我少说话，最好是能不说就不说，让警察尽早离开，警察在村里待得越久，这村子就越危险。”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村长会这么说，但是我爷爷在的时候也是要听村长的话，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在警察带走我儿子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我看见了也觉得难受。在他被警察带走的最后时刻，他似乎恼怒于我不肯帮他说话，大喊着等他出来后，一定要我不好过。”
“我大概是被他的那最后时刻吓到了，之后的几年里我都会梦到我儿子在最后时刻说的话，我的精神逐渐萎靡，甚至经常在醒着的时候也会回想起那一时刻。我是真的怕，我没想到原本我爷爷让我养大给我养老的儿子，居然会成为我惊恐地来源。”
“警察说他被判了17年有期徒刑，是属于情节恶劣那一类的，警察还说我儿子是在他的出租屋里，将他的妻子砍死，而砍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妻子让他出去工作。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警察的话，警察说的情节恶劣之类的我也不明白，但我听到警察说17年的时候，我还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17年，我是安全的。只是我没想到，就在警察跟我说明情况的第二天，我的儿子回来了。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下着雨的，我们山村每年四五月都会下很多很多的雨，以前下雨时我会很开心，因为刚种下的小麦有雨水浇灌的话，我会轻松很多。”
“只是我经历的这最后一个下雨天，却成了我痛苦的回忆。我的儿子他恨我，我是知道的，他回来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关在了地窖里。那个地窖关过我的第一任老婆，只是她走后，我总觉得地窖阴恻恻的，就没再下去过。”
“直到我儿子的这次回来，他将我扔下地窖，打断了我的腿。他说他进去之后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出来了，所以他应该要先解决我的事。他要我在地窖里痛苦等死。”
“我依稀记得，我是在地窖里活活熬了七天的，这七天里没有任何人找过我，那场雨下得很大很大，大到后面地窖都进水了。我儿子走的时候，地窖的盖子没关严实，四月的雨天，我在地窖里很冷很冷。甚至在我到医院的前一刻，我还看到了我的第一任老婆，还有我的爷爷……”
“啊，我的回忆就是这样了，我那天应该是不开心的吧，毕竟我被我儿子打断了腿，又饿了这么久。我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我儿子愿意给我来个痛快，那该有多好。可惜没如果，不过也还好，自从我到了这家医院之后，我的腰不疼了腿也不痛了，我在医院里待着比在村里还舒服，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好了，既然你的回忆已经结束，那我们就轮到下一个人了。”林医生笑了笑，将目光落到他面前的五人身上，貌似是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如果是按照顺序轮下去，那下一个人是轮到江回舟的，江回舟也正有要说自己故事，他坐直了身体，正打算开口说，就被程书雪扯住了袖子。
“下一个我来吧，我正好想好了我的故事该怎么说，要是中途插一个人，我怕我待会就忘了呢。”程书雪看了江回舟一眼，就将目光落到了林医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