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主任没急着评判,而是看向明月:“你说说,怎么回事?”
“主任,今儿个的事是这样——宋老太自家屋檐下不晒,把咱家门口当成她私人后院。
平常晒萝卜也就罢了,这次连一整排白菜都铺上了,地上还立了个牌子写‘酱菜勿动’。”
她摊了摊手,“我家门口到底是不是她家地盘?我真是有点懵。”
杜主任点点头,问:“老太太,你为啥不在自己家院子里晒?”
宋老太支吾半天,“我们家院子小……阳光不好……这儿阳光好,我就想借借地儿……”
“借?”明月嗤笑一声,“可这‘借’是你说借就借,没跟我打声招呼,晒完还摆牌子写‘勿动’,当我死了,不存在了?”
“你年轻人怎么就这么咄咄逼人!”宋老太激动了,脸涨得通红,“我一个老太太,晒点菜你都不让,我、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们本地人!”
杜主任沉了脸,摆摆手:
“行了,宋大姐,这事儿是你不讲规矩了。你住这儿久,规矩就更该明白。人家门前地界是人家的,你晒个一回两回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你能长期霸着不放。”
宋老太一噎,脸上的怒火瞬间被理亏盖住了七分,只剩下三分委屈地喃喃:“那我就没个地儿晒菜了……”
“您家没地儿,不代表人家得替你兜着。”
罗梅婷接了话,“您是真晒菜,别人要是晒床单晒棺材,您让不让?今天这点事儿闹得像开批斗会似的,谁都挺累的,咱是不是该就事论事?”
杜主任看着罗梅婷,又看看明月,最后对宋老太道:“您啊,今儿就把菜收了吧。明月说得对,这不是讲不讲情分,是最起码的边界感。”
说完,又看向明月,语气缓了些:“明月,你做得对,但下次也别太冲,有事找我,别自己动手。”
明月点点头,算是给了台阶。
*
京北寺庙
暮色沉沉,寺庙内灯影昏黄,香烟袅袅间透着一丝静寂禅意。
傅老爷子一边拎着灰呢子外套,一边咕哝着往禅堂里钻:“这破庙的台阶又高又陡,谁修的?净给老年人找不自在。”
话音未落,他大大咧咧往蒲团上一坐,腿一盘,竟是个扎扎实实的标准打坐姿。
他抖了抖膝盖,啪地一声拍大腿,眼睛发亮地朝对面人努了努嘴:“我刚才去你媳妇那儿转了圈。”
“嗯。”傅祈年闭着眼,淡淡应了声。
“你猜她怎么对我?”傅老爷子兴致勃勃,“高跟鞋一蹬,耳环一甩,压根没看我几眼,像见了谁欠她八百万似的!”
他咂咂嘴,“你媳妇活脱脱一个火辣椒啊。”
傅祈年闻言睁开眼,盘腿坐于对面,身上西装笔挺,剪裁利落。
肩膀宽阔,军姿端正,哪怕坐在蒲团上,也一派沉稳肃正。
他解了领带,露出喉结分明的线条,剑眉微挑,神色间却带了些纵容。
“她脾气是烈了点,但做事有章法,心里有数。”男人淡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喙。
傅老爷子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打量,“你以前不是喜欢那种温温吞吞、软糯好捏的?”
傅祈年眼底笑意微浮,语气平稳:“以前是眼瞎。”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现在眼睛亮了。”
傅老爷子大笑一声,乐得蒲团都抖了一抖:“你小子,彻底栽了!”
禅堂外,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傅老爷子笑完后神色一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刚出来的时候,看见几个穿西装的人往你媳妇那边去了——可不是吃饭那种架势。”
傅祈年原本收起的锋芒瞬间浮上眼底,冷峻的眉峰微动,眼角压下一抹寒光。
傅老爷子看他那反应,暗暗咋舌,又抬腿踢了他一下:“你说你躲我这破庙几天了?是打坐还是打算直接出家啊?”
傅祈年没理他,翻了翻眼睑,继续打坐。
傅老爷子气得拎起蒲团边缘,“我这屋子不大,你一尊冷面大佛天天盘这儿,我晚上连伸腿都得避着你,你当我这儿是疗养院?”
傅祈年睁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清净。”
傅老爷子又踢了他一脚,一副嫌弃样,“怂样!”
*
什刹海·四合院
街道主任走后,明月又警告了宋老太几句才进屋。
今天叫罗梅婷过来,是想着好几天没见面了,大家聚一聚。
回屋后,明月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挽起袖子钻进厨房。
“今晚你做你的北京味儿,我做我的澳式风。”她回头吩咐,“牛排别碰,那是我的地盘。”
罗梅婷在后面笑,“得嘞,女王陛下,您是厨房版袋鼠战士。我就靠边炖个小酱肘子,炒个爆肚,给你点人间烟火气。”
厨房里俩人你切我炒,锅铲声和笑声交错。
明月用了橄榄油、蒜蓉和黄油煎澳洲牛排,配上柠檬烤南瓜和奶油蘑菇。
罗梅婷那边则热油爆香葱姜,酱肘子一上锅,香气浓得像能飘出十条胡同。爆肚炒得又脆又辣,锅气十足。
俩人做好饭端上桌,四个菜,一中一西,混搭得意外和谐。
“干杯。”明月拿着红酒杯碰了下罗梅婷的茶缸子。
“讲究人。”罗梅婷喝了口铁观音,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早上送客人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年哥了。”
明月咬着牛排,动作顿了下,抬眸:“谁?”
“年哥啊,你那老男人,傅祈年。”
罗梅婷八卦味十足,“店门口,我送完一个买燕窝的阿姨,刚说再见,一回头,马路边有辆黑车在等红绿灯,那窗户正好摇下来半截,我看到有个人,那侧脸,啧,菱角分明,挺拔冷俊,和年哥好像。”
明月眯起眼:“带眼镜了吗?”
“嗯!戴了。”罗梅婷搁下筷子,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戴眼镜了?”
明月撇撇嘴,语气嫌弃又有点酸:“就是他本人了。”
“真是年哥啊!”罗梅婷兴奋地拿起筷子,插了个酱肘子,边啃边八卦,“你见过他了?”
明月摇头,她超过半个月没见过那个老男人了,自从上次她拒绝他的电话后,这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安静得很。
但从罗梅婷的描述,她很确定就是傅祈年。
“这个狗男人,脱了军装,就喜欢装斯文败类,出门必会戴一副大黑框眼镜。”明月吐槽完,又恶狠狠朝电话扫了一眼。
“......”罗梅婷,“他这么爱装啊?”
罗梅婷像是重新认识傅祈年一样,眼里都是诧异,“我还真没有见过他那副打扮。”
“不聊他了!”明月叹了口气,想到他要去当什么狗屁卧底,就生气。
罗梅婷识趣地不再触雷,转了个话题:“你中午让我找的事我打听过了。”
“嗯?”明月正要咬下一口蘑菇,忽然一顿,抬头看她,给她竖拇指,“你效率真高。”
罗梅婷会心一笑,“我去护肤品柜台旁边转了一圈,问了两个营业员,这会儿,咱国内市面上确实有‘指甲油’卖了。”
“真的?”明月眼睛一亮,小性子一下没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进口的,港货多,价格小贵,一瓶八九块。也有国产的,三五块,但颜色就老实多了,清一色大红大粉。”
明月放下刀叉,一手撑着下巴,眼睛都发亮了:
“那不就对了?咱北京姑娘现在都还没形成‘指甲店’的概念,基本都是拿那种塑料小刷子在家糊两下。我们要是提前一年把这个市场打下来——”
话没说完,电话忽然响了。
明月动作一顿,偏头看了眼罗梅婷。她把筷子一放,擦擦手,起身去接电话。
“喂——”
那头沉默了两秒。
明月挑了下眉,语气立马不客气起来:“老男人,说话。”
电话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是我,韩震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