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中流转着无形的气流，如温柔的手掌般托起一片泛着翡翠光泽的嫩叶，让它像被施了法术的蝴蝶般悬停在孔昭意肩头。
叶片边缘还挂着露水折射的七彩光晕，在静止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一个似曾相识的苍老声音在孔昭意的脑海中响起：
【好久不见了，孩子。】
孔昭意转过身，那棵从青华山上收进空间的古树褪去了一身苍色，整棵树都焕发着生机。
曾经枯槁的树干此刻正从内部透出莹润青光，树皮龟裂的纹路里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每一片新生的树叶背面都浮现着若隐若现的淡绿色纹路。
而最震撼人心的，是树干中央那颗既像能量核心又似智慧之眼的结晶状突起。
它凝视孔昭意的目光，恰似母系社会的首领看着族中最优秀的女孩，沧桑中浸满温柔。
孔昭意只一个念头，整个人便凌空而起，轻盈地落在了古树的枝干上。
“确实好久没见了，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沉睡么？”
古树的叶片如呼吸一般轻轻摇晃着，淡绿色的纹路也随之浅浅闪烁着。
【算是吧。】
孔昭意拨弄树叶的手指顿了顿，有些诧异地看向古树中间的“眼”。
“为什么是算是吧？难道你的沉睡不是自愿的？”
“是因为你把树芯晶石给了我么？”
古树轻轻摇晃着自己的树冠，树叶间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并不完全是因为那块晶石。】
古树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它也不知应该从哪里说起。它身上的故事若要细细说来，便就太久远了。
【或许你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世间有很多超乎人类理解的存在。】
【祂们拥有强大的力量，看似掌控着世间的一切，却又不能干涉世间生灵的任何决定。】
“你是说，刚才那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听起来很浑浊，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或许祂并没有人类所说的男女之分，祂就是祂。】
孔昭意皱着眉想了想，回忆起刚才那个声音所说的话。
“祂说……规则？什么规则？”
【自然是这个世间运行的规则。】
“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明白。”
古树挪动自己的枝干，将藏在叶子深处的一片奇异的银色叶片垂在孔昭意的额前。
它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所知所想告诉她。
但这种方法似乎行不通，那片银色的叶片在触碰到孔昭意的瞬间，便化作了灰烬。
而在叶海深处，又重新生长出了一片银色的叶片，仿佛它从未消失过。
古树叹了一口气，明白它现在无法将自己的所有都与孔昭意共享。
【很多东西我现在无法让你看见，或许以后可以。】
【现在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个世间存在很多超越人类认知的力量，有些力量能够独立运行，而有些力量则需要依托于别的生物体。】
【比如，你身上的空间之力。】
【还有，你身边那个与你血脉相近的人类，她的身上带着一部分残缺的预见之力。】
孔昭意坐直身体，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是说，我妈妈身上是预见之力？”
“可为什么是残缺的？”
古树静默片刻，语气中带着遗憾。
【我也不清楚。】
【按照往常的规则，我与预见是不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世界线的。】
【这也是我在你靠近之后，毫不犹豫地将晶石交给你的原因之一。】
【除去希望这个孩子能跟在你身边活下来，还因为我将你误认成了预见之力的承载者。】
【为了遵循规则，我与预见不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线内，所以，我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你，并将自己在这个躯体内所剩无多的能量交给你。】
小蔷薇的藤蔓缠在古树另一侧的枝干上，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晃来晃去。
而古树似乎对小蔷薇总有很多包容，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亲切。
“小蔷薇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诞生？之前……我似乎看见了它的从前，它并不是我上一世所见的那个植物？”
【或许它是，也或许不是。】
【我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它的来历就复杂很多。】
【或许你曾经见到的植物的确是这个孩子，但现在你所见到的它，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线内原本的样子。】
【不过很巧的是，原本这个世界线内的它已经被现在的它取代了。】
“你的意思是，小蔷薇取代了这个世界线里原本的它？”
【可以这么说。】
“那么小蔷薇出现在空间外的世界也不会对‘规则’产生什么不可逆转的影响，对么？”
【是的。】
孔昭意伸出手，那颗早就被她吸收到全部能量的树芯晶石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她手上。
“那么，你和预见不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线内，所以这段时间你不是沉睡，其实是去了另外的世界线？”
【是的。】
“那你是什么？为什么会是一棵树的样貌？”
【我叫记录，人类也叫我历史。】
【现在的这个样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度过。】
【从前，我并不喜欢人类世界里不断发生的争端。】
随着孔昭意的把玩，那颗暗淡了许久的石头渐渐风化，碎成了粉末，随着空间中气体的流动，飘散向远方。
“那我妈妈身上的预见之力残缺，会对她的生命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么？”
【能力的残缺并不会影响这个承载躯体的生命，前提是，她本身并不执着于使用这种力量。】
孔昭意从树上跳下来，小蔷薇的藤蔓敏捷地接住了她，缠着她的腰肢，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你苏醒过来，并且和我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会影响到我妈妈么？”
【并不会，孩子。】
【这一方只属于你的空间，实际上是独立于你所诞生的世界线之外的地方。】
【我只待在这里，并不会影响预见的。】
“你不能出去。”
【是的，我的根系已经和整个空间联系在一起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你会永远和我绑定在一起？那其他世界线里，缺少了你不会出什么问题么？”
【当然不会，规则的运行并不依赖于我们这些能力，即便没有我们，其他世界线依旧会照常存在。】
【至于你和我之间的关联……或许，等你的这具肉体腐坏，你的灵魂消散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自然就失效了。】
【但在你灵魂消散前，我们可以同行一程。】
孔昭意仰头看着古树，微微抿唇一笑。
“好，那就一起走完这段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