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江川将录音笔揣入风衣内侧的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包间。
至于结账，自然有餐厅经理识趣地处理妥当，不敢有丝毫怠慢。
餐厅外街道对面的阴暗角落里，凌玉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启动，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最终消失在璀璨的夜色之中。
她虚脱般地吐出了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放松，让她双腿一软，差点再次瘫倒在地。
总算……暂时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想到还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的父亲，想到自己亲手将录音笔交出去，等于彻底断送了凌家的最后希望。
一股茫然和难以言喻的苦涩，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接下来……该怎么办？
父亲若是醒了……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车流，第一次感到前路一片黑暗。
……
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江川的专属座驾平稳驶入地下停车场，他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办公室区域。
电梯门刚一打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职业套装，将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的风夏便立刻迎了上来。
她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带着一贯的温顺和些许见到江川时的腼腆。
“江总，您回来了。”风夏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这几天您不在，有几个海外并购案的初步评估报告已经出来了，需要您审阅签字。还有，城南那块地的竞标方案也初步拟定……”
她条理清晰地汇报着工作，语速平稳，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只是汇报到最后，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江总，江玉她已经两天没来公司了，电话也一直联系不上，人事部那边问要不要按旷工处理……”
“她的事，暂时不用管。”江川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风夏关于凌玉的话题。
他的目光落在风夏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忽然多了平日里少见的郑重。
“风夏，”他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你跟我进来一下，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风夏微微一怔。
江总……要单独跟我谈话？
看到江川那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以及那句似乎别有深意的话，风夏的心头没来由地“咚咚”猛跳了几下，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让她白皙的肌肤瞬间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绯红。
江总……他……他要跟我说什么？
难道……难道是……关于我们……
各种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脑海里疯狂奔腾。
她跟在江川身边已经不短时间，对他那冰山下的温柔和偶尔流露的关怀早已铭记于心，此刻江川的郑重其事，让她不可避免地想歪了方向。
她怀着七上八下的忐忑，以及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期待，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川走进了那间宽敞、肃穆，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和视线。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似乎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风夏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紧张地攥紧了衣角，等待着江川开口。
然而，江川并没有说出任何她胡思乱想中的话语。
他转过身，从风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那支在星辉西餐厅里掀起惊涛骇浪的录音笔，没有多余的解释，直接抛到了风夏的怀里。
“这个，”江川的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力量，“你，听听里面的内容。”
冰冷的金属录音笔，带着复仇的沉重，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入了风夏的怀中。
江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风夏脸上的红晕迅速落下。
原来……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
微不可查的失落掠过心头，快得连她自己都几乎没能捕捉到。
她脸上残留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浓浓的困惑。
“这是什么？”
“你听听就知道了。”
风夏定了定神，压下心中杂念，修长的手指带着颤抖，按下了播放键。
凌玉的声音从中传来。
风夏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但很快，另一个苍老而虚弱，却透着刻骨阴毒的声音响起——那是凌玉的父亲！
当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如同淬毒的匕首，一个接一个刺入风夏的耳膜时，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手中的录音笔仿佛成了烙铁，烫得她几乎要拿捏不住！
风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玉原来是凌玉……
而她的风家，原来是被凌家害的！
她被追杀了多少年？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结果仇人，竟然一直就在身边，甚至还和她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
风夏顿时怒上心头，血气翻涌，她想冲出去找到凌玉质问，并直接手刃仇人为家族报仇。
可是……
滔天的怒火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知道了又怎么样？
凌家势大，盘根错节，而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靠近他们都做不到，谈何报仇？
她抬头看向江川，那双总是温顺如水的眼眸，此刻却蓄满了泪水，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也带着浓浓的愧疚和决绝。
“江总……”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听完了……对不起……风家的仇……我报不了……我什么都没法做，我太没用了……”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江川看得也不好受。
他清楚这种感受。
可还没等他出言安慰，风夏又紧接着抬起那坚韧的神情看向江川。
“但是江总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您若是在这场复仇中有需要用到我的，我一定会第一个冲在前面！绝不后退半步！”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