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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山,提罪司。

经谢白衣的“开心杀杀乐”后,提罪司当中的人可谓是大换血。

谢白衣斩杀了二罚一审主,后面再将其他弟子提到那三个位置时,因为起初的磨合不当以及他们的年轻气盛没少起了冲突,提罪司当中有过一段时间的乌烟瘴气。

后来是徐君好身为刑主不得不站出来将他们呵斥了一通。他到底是有威望在,那三位新提位的人有再大的恼火也闹不了什么幺蛾子出来,如此磨合了五年,好歹是没有一开始的那般锋芒相对了。

不过——

“嘭!”

随着那一声响起,明铁制的罚册被狠摔到桌上,弹了一下之后就像落到地上沾了一堆的灰尘。

五年前才提位的罚主之一的沈见杉冷笑一声站起来:“此人滥杀无辜、罪无可恕,便是该当斩杀于刑台之上!为断其祸根,更应该连其交好的之人都一同除去!永绝后患!你们既然要寻我来量刑,结果又分毫不听我的量断,那便没再有什么好说的了!”

另一位罚主皱了皱眉,但板着脸不吭声。

沈见杉如此决定,让一旁的两位审主都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侥幸在谢白衣手下活了命的那位审主道:“罚主量刑自是职责我等不该僭越。然,将其至交之人也一并除去一事着实是量刑过重,委实不当如此,而罚册上亦有言——”

“当真是笑话!”沈见杉讥讽道,“罚册如何,你还能比我清楚?”

审主张了张口:“你……”

正在气氛胶着时,有弟子将量刑房中的门打开,听得稳而缓的脚步声传来,徐君好走了进来。

“又在吵什么?”徐君好的视线落到沈见杉身上,“司内有律令,量刑有争执不落那便以罚册为准,你还有何等意见,竟也想越了司内的律令行事不成?沈为杉,既为罚主,那你便更不该如此肆意行事。”

在徐君好出现的那一刻起,沈见杉的脸色就铁青难看。

徐君好徐君好!司内的确是没有最高位的司主,但是刑主有且仅有一人,再加之他是他们五人中最有威望的一个,也跟那最高位没什么差别了!

沈见杉和另一位罚主对视一眼,然后就冷笑:“刑主如此明理,那倒不如让您来当这罚主如何?也省得您老人家回回都来纠正我的错误!”

他们看徐君好是极为不服的,说好的五位职主职责与权力相平,凭什么他们就得受徐君好的管教?

沈见杉觉得,那谢白衣杀上提罪同时不动他,里面必定有什么说不清的干系!

毕竟前罚主死后刑主就一人独大,获利最高的可是他徐君好!

面对沈见杉的阴阳怪气与冷嘲热讽,徐君好神色不变:“若罚主有此卸职让位之意,那便自请去司内递交辞书,司内自会对你的决定有所考量,顺了你的意。”

“你——!”

沈见杉气得不行,最后他怒瞪了一会儿徐君好,气急反笑:“好、好!你最有威望你说了算,我一个小小罚主在你面前算得上什么东西?既然刑主什么都明悟如此,那便按你说的来办,旁的事情还过问我做什么?你徐君好一人独大算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一旁的审主神色倏地就变了:“你在胡说什么?”

沈见却不理旁人,大阔步地便出了量刑房。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徐君好的神色始终不变地对留下的那位罚主说:“有劳罚主重新量刑。”

罚主:“……”

好重的压力。

徐君好只是听弟子所言这里又吵起来了所以才过来看一看,眼下争吵已平。他自然也是不会多留,出去时,审主跟上了他:“刑主。”

徐君好颔首:“请说。”

审主思及刚刚沈见杉的态度,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沈罚主此人着实是不好相与,而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余下的是什么话他们二人自是明了。

徐君好那时提位沈见杉时也没想到他能吵闹如此之久——几乎每回的争执都是由他一人挑起,偏生他从来只认为自己是极正确的,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嚣张的气焰足以燎了罪山一般。

沈见杉为弟子时表现出色,行事雷厉风行,倒也没料到提位罚主后能让他如此妄自尊大,不将司内律令放在眼里。

人果然是贪婪欲望的存在。

徐君好只道:“他若犯错,司内绝不留他。”

此话中留有言外之意,上听明白后审主怔了一怔。

徐君好也不就着这个话题往下多说些什么,又向他略一颔首,便出去了。

近日魔修猖狂,徐君好也得出去将作乱的魔修抓捕,然而在出去之前,意料之外地碰上了沈见杉。

正面迎上时徐君好目不斜视,却听得沈见杉在与他错身经过时咬牙切齿地意有所指地低声道:“徐君好,被魔妖所伤的伤势好了吗?此番出去可别死在外头了。”

徐君好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后他冷下了几分神色,刑主身上的肃杀之气分毫不压住地扭头看向沈见杉。

在后者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时,他听不出情绪地道:“提罪可可从不容犯错弟子,沈见杉,你且记得蹑足行事。”

——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

沈见杉方才刺了他一句,此时却被徐君好那一句话给说得黑了脸。

徐君好不欲同他多作纠缠,扭头便接着带弟子从罪山离开。

无人瞧见徐君好掩于黑袍衣袖下握剑的手在指尖压出一片醒目的白,向来温润的眉眼也用冷下神情而在眸底带上了几分杀意。

徐君好曾在外出时为魔妖所伤。

按理说以他修为不至于此,但是魇妖专攻人神思,织就人心中所惧的魇,他在那里看见了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他的师妹的死去。

他分明知晓仅是魇梦,却仍旧是被扰了神思而被重伤。

徐君好定了定神,又散开了心头才起的杀心。

血海。

巡守禁制的弟子按时间一换,沉间青来时,交接的弟子们向他问好,他皆颔首相应,抬头看向血海那头。

宁盛知道他在忧什么,其实他也忧:“两个时辰前,宁明在西边的那头瞧见潜伏着数只妖兽于那一角,看势不妙,但并没有瞧见离惘出现。”

沉间青点了点头:“昨日父亲就已经前往道合宗赴凌宗主之约,他们就血海一事所谈不日便会有所防范,我们且先将此守好便是。”他说着又喃喃道:“三层阻挡,他纵使是要过来也不会那么快。”

宁盛也跟着看去。

“少主。”

沉间青收回思绪回头看向上前来的弟子,“何事?”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方才在东南边那头,弟子似乎看见了……一个神似楚师姐的人。”

沉间青蓦然怔住。

东南边。

楚知禅收了白绸入乾坤袖中,抬头就看见那无边无尽的莲华在般若河畔绽放着,委实是让她噎了一下。

这算什么?

算把她寄了吗?!

不过在莲华之后就是一道强悍的剑意屏障,从血海那边的危机四伏来看,倒像是在替那莲华挡着危险。

楚知禅不由得了一眼谢白衣,哪有大反派守着人间界的?

谢白衣大概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只说:“沉间青用你来要挟我。”

楚知禅:“……”

行吧。

这块守着的应天门弟子不算少,楚知禅无心惊动他们又奈何自己的修为不够,便向谢白衣讨来了术法掩住气息。

谢白衣伸手时下意识地想像以前那般将灵力渡过去给她,临了记起血气同任何道所修的灵气都相克的定律,便又只往楚知禅的身上落下了一层术法,还不忘问上一句:“难受吗?”

楚知禅伸手碰了下他的耳尖:“只有禅息才与血气相克得严重。”她说着便抬步往般若河走近。

谢白衣怔了怔,耳尖上漫开一点颜色后他才跟上去:“金乌血为你塑了金灵根,你在修什么道?”

楚知禅道:“弃了佛道,我修何道不成?”

谢白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就没有多问。

“其实我对剑、符、阵一类的所悟仍在,”楚知禅道,“只是修为不复罢了。修为与所修之道虽并非是同生共死却也是有所联系,我如今大概也就在剑道上尚且还能看得过眼。”

谢白衣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掩藏着的不耐。

修为境界一下跌落那么多,她也的确会不耐。

谢白衣站在她的身侧,低眸时便瞧得见她的那截白皙的脖颈,层层衣领压着,仅露出一抹遮不住的红痕。

鬼使神差的,谢白衣忽然说:“双修之法能——”

楚知禅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谢白衣低眸瞧她,眨了眨眼似在无辜。

“……谢白衣,”楚知禅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这回旋镖打回来简直让她想把谢白衣摁进般若河里,她厉着眉眼,“我还犯不着用这种法子提升修为,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别的东西?”

谢白衣看得出来她没生气,便拉下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口头上十分从善如流:“我错了。”

楚知禅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看你是不知错也不改错。”

谢白衣就只瞧着她,瞧了半晌后去 亲她唇角:“嗯,喜欢你。”

楚知禅:“?”

咱俩聊的是同一件事吗?!

妈妈,谢白衣好像长恋爱恼了,打直球的他好可怕。

楚知禅揪了一下他的头发:“老实些,站好。”

谢白衣亲到了人,乖乖地站好了。

“关于修为一事你无须忧心,我倒也并不倚仗在此,”楚知禅看向翻滚浪花的般若河,“将你的心思给我收起来。”

谢白衣跟着她的视线看去,应了一声:“嗯。”

楚知禅眼尖地发现在血海那头潜伏着的伺机而动的妖兽,开口道:“看来近日的海这头不得安生。”

谢白衣:“离惘又想搞事。”

楚知禅一点都不意外,只侧头问:“你不杀他?”

“他并非是人。”谢白衣说。

楚知禅:“嗯?”

“三百年前照世观以一眼观世泉揉汇世人的暗面私情,便衍生出了离惘,”谢白衣,“他系着那些暗面私情,杀不死,目前也还没有找到能杀他的法子。”

楚知禅:“你杀了他几次。”

谢白衣:“记不清了。”

楚知禅点了点头,忽然又问起:“你那时居于血海共主之位,出手便是大杀四方,为何?”

谢白衣顿了片刻:“我觉得世人负我,那便杀尽辱我之人。”

楚知禅盯着他:“那现在呢?”

谢白衣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定住心神,抬眸不躲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楚知禅,我只杀了曾经欺负你、欺辱我,以及后来凑到我跟前来自寻死路的人。”

他说着再次停了停,像为自己辩白一般地道:“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楚知禅瞧了他一会儿,伸手去将他攥紧指尖的手握住了:“紧张什么?将手掐得一片红。”

谢白衣蓦然松开了手。

楚知禅指腹轻按着他手心掐出的月牙印,他下手狠,再重点就能见血。

“我并未强求你成为一个善人,杀便杀了,你也说是他们自寻死路。从前之事……”她掐了一下他的手指,“你连我都杀,我又能说什么?”

谢白衣一下便捉住了她的手指:“我……”话哽在喉间,不知如何说出口。

“闭嘴,”楚知禅说,“揭不过,那便休要再提。低头瞧瞧你自己眼下所着的衣裳,可并非是从前。”

她说:“谢白衣,我可没给你纠结从前如何的权利。”

楚知禅从来就不是一个柔情的人,口中所说的话也向来是强势的。

谢白衣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低头将手指挤入她的指缝当中与之相扣,闷声说:“你又凶我。”

楚知禅勾唇:“活该。”

谁让你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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