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在家没?我回来了,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人未进门,声已嚷嚷开。
“喊什么喊,老子耳朵没聋。”
屋内传来没好气的怼声。
翟卫国浅笑道:“这是我爷爷的声音,他老人家退休以后没事儿干;以前有好些老一辈儿的老革命还在大院,爷爷能出去跟他们喝茶下棋,聊天回忆往昔。这几年开始动荡,有些人调走了,有的人去世了,有的人下放了,爷爷也越来越孤独了。”
“你奶奶呢?”
“奶奶去世十几年了,爷爷奶奶只有我爸一个儿子,爸妈工作忙,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缺少亲人陪伴的老人难免孤独。
踏进厅屋。
珍珍看到了一位气势内敛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盯着手里的报纸认真看。
年纪大了,五感会有所退化,眼睛模糊了。
“爷爷!”翟卫国一声喊。
老爷子头也没抬,“喊什么,让你把我孙媳妇带回来玩,四年,整整四年没动静;当初真是白帮你了,臭小子......”
唠唠叨叨不见停。
翟卫国低头去看面色未变的心上人,心中稍安,出言打断他没出口的话。
“爷爷,您也就嘴上说说,我带我媳妇儿来看您,您还不稀得欢迎呢;那行,既然爷爷不稀罕,我带我媳妇儿去我爸妈那里蹭饭去。”
嗯?
老爷子侧目,模糊浑浊的双眼看到了翟卫国身边的姑娘,眼睛再次眯了起来;模模糊糊中只能看清个轮廓,只是个轮廓,他也看出这个姑娘比他孙子优秀。
“臭小子,走什么走。”老爷子放下报纸,老脸扬起笑意,“我孙媳妇来了,你还想把我孙媳妇带走,你个不孝孙。”
翟卫国抿唇一笑,牵着珍珍走上前。
“爷爷,我把您孙媳妇带来了,您孙媳妇叫赵珍珍。”
珍珍双手提着包包,落落大方开口,“爷爷好,我是赵珍珍。”
“好好好,好孩子,快坐。”老爷子一听小孙媳妇的问好,心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了,“卫国,去看看小宋做好饭了没;对了,我乖孙媳妇喜欢吃什么?让小宋做,喜欢吃什么都给做。”
翟卫国低头安抚性的看了看她,继而酸溜溜的道:“爷爷,您是有了孙媳妇就不要孙子了是吧?我以前会来也没见您对孙儿这么好。”
“一边去,赶紧跟你宋阿姨说一声,我孙媳妇第一次上门你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眼见老爷子又要絮叨了,翟卫国赶紧应了,先把珍珍安顿在单人沙发上落座,叮嘱了一声,他才去了厨房。
珍珍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报纸,诺大的标题,是关于粮食方面放卫星的问题。
现在已经有人发现了问题,提倡大家实事求是。
可是她知道,这样的问题除非上面出面解决,否则,这种浮夸风还会继续。
“小孙媳妇,爷爷叫你珍珍行不行?”老爷子努力柔和脸色,做一个慈祥的老人,他知道他一身的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气势挺吓人的。
前面两个孙媳妇就怕他,连话都不敢跟他多说一句。
连孙女都畏惧他,不怎么跟他亲近;也就小孙子不怕他,但也调皮的很,爱像个蚂蚱似的蹦跶。
“可以的爷爷,我听卫国说您今年七十有六了?”
老爷子听出了她声音里没有畏惧和气虚,多年来孙辈儿不跟他亲近的那股子憋闷突然有些释怀了;人一释怀,总觉得轻松一头,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
孙媳妇到家来玩的好心情,加上此刻释怀的好心情,好加上好。
“哈哈哈。”老爷子笑声都响亮了,“是七十六了,老了老咯,眼睛不行了,看个报纸都费劲儿。”
“爷爷不老,只是您以前吃了太多苦,身体糟了太多罪才会这样。”她是真这么觉得,老一辈儿的人特别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人,谁的苦吃的少了?
吃穿紧缺,过雪山靠雪水裹腹;年轻时候遭的罪,老了一定会找上门来。
老爷子听的舒坦,“还是珍珍会说话,卫国那臭小子每次回来就知道气我;以后多来玩,爷爷让小宋给你做好吃的,小宋家以前在饭店上干过,做的饭菜还可以。”
“好的爷爷,卫国有空的话,我让他多带我回来陪爷爷说说话。”
珍珍应的爽快脆生生的,听不出半点不甘愿,老爷子越发高兴。
翟卫国跟保姆宋阿姨说完话出来,看到的就是他爷爷高兴的好像几百年没开怀过一样,笑的忒不值钱。
他坐到珍珍所在的沙发扶手上,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皮掰开,递一半儿给她。
“别只顾着说话。”
珍珍接过就吃,顺手也拿过翟卫国手里的另一半送到老爷子面前,“爷爷也吃,很甜不酸。”
老人牙口不好吃酸很遭罪,人老了酸甜苦辣都不能随便吃了。
“好,谢谢我乖孙媳妇。”老爷子笑眯眯接过,一瓣一瓣往嘴里送,跟她一边聊一边吃。
翟卫国:.......
他不值钱了是吧?
媳妇儿没功夫理他,爷爷也无视他。
他的作用就是给老爷子寻个可心的孙媳妇,是吧?
孙媳妇见了,孙子扔过墙?
委屈???。
频频去瞅媳妇儿,可是,一个眼神没得来。
宋阿姨做好饭菜端上桌,他们才停了聊天;一老一少到桌前落座,翟卫国的委屈凝成了实质性一般,往珍珍身边的位置一座,整个人散发着怨念的气息。
老爷子看见了当没看见,乐得看小孙子笑的热闹。
珍珍放在桌下的手伸出去,握住了翟卫国放在膝盖上的手。
翟卫国垂眸一看,反手握住,心间升起一抹柔情挥散所有负面情绪,再多委屈也没了。
老爷子虽然老了,眼睛也不好了,但该看的也看清了,心算是彻底放下了对小孙子的忧心;实在是他的性子没根绳子拴着不成,如今,这根绳子出现了。
陪着老爷子吃过饭,又跟老爷子聊了许久,眼见天黑了,他们才不得不离开。
老爷子再多不舍也没挽留,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目送他们走远才叹了口气回身。
宋阿姨收拾好东西出来,目睹老爷子的伤感,心里也不好受。
“老首长,您要是舍不得卫国少爷和赵同志,留他们住一晚就是了。”何必硬撑着呢?
老爷子无奈一笑,摆摆手,“不了,小两口有他们的日子要过,我一个一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头子没必要横插一脚,年轻人都想过他们自己想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