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城之变后,平南王朱昊祖将御史于文正软禁于平南王府,监视并劝说于文正归顺的事就交给了率先下跪乞降的官员越涧。
被杀的二十余官员的辖地,朱昊祖火速安排自己的亲信上位;未被杀的官员,则将其家人软禁于平南城中,官员赴辖地上任,为平南王军征发军饷,稳定后方。
平南城中一应事务,交由侄子朱大昌坐镇,率先归附的官员越涧辅之。
与此同时,派守城将军钟跃留军七百,并平南王收复的号称西南一霸的野狼帮帮主卫烺率麾下三百狼卫守卫平南城。
平南王朱昊祖则亲率大军,携熊罴虎豹四将,及鹤田正雄所部倭人,打着“清君侧,诛奸佞”的口号,浩荡北上,开始了自己筹谋多年的造反之路。
朱昊祖没想到,谋反之路的第一块绊脚石,竟然是仅次于平南城的西南第二大城——镇南城。
大军兵临城下,面对的却是高高抬起的吊桥和紧紧闭锁的城门。
“我乃平南王朱昊祖,还不开城,迎平南王军进城?”朱昊祖一马当先,对着城楼大喊。
守城将军叶枫立在城头,向城下高呼:“御史大人于文正及行政长官莫少雁临行交代,见不到二位,无论是谁,都绝不能开城门。”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可是平南王。”朱昊祖瞪着双眼,怒视城头。
叶枫颇为为难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毛轩,见后者轻轻摇了摇头,便稍微坚定了些,回答道:“御史及本城长官皆被平南王请入王城,既是平南王大驾,便让御史及本城长官一起现身吧!见到他们二位,我自会开城相迎。”
平南王朱昊祖听了这番话,轻蔑一笑。
对于此等情状,他多少有些准备,于是向左右示意,将莫少雁押解至自己面前。
此时的莫少雁,身着素衣,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若非左右扶持,几乎不能站立。
“把他的头抬起来。”
听到朱昊祖的命令,左右侍卫将莫少雁的脑袋扶了起来。
“小子,还能说话吗?”朱昊祖问道。
莫少雁抬起沉重的眼皮,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听好了,”朱昊祖仍不放心,威胁道:“若能赚开城门,我记你大功一件,日后加官晋爵,自不必说;若仍顽固不化,存有二心,小小的镇南城,区区千余守卫,攻下也不过数日而已,到时,我不仅要把你妻儿老小扒皮抽骨,还要让士卒修养三日,任意劫掠,以惩罚这些阻碍大业的家伙。”
“我明白了!”莫少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朱昊祖自以为万无一失,便命人给莫少雁换了一身干净官服,将他押到阵前。
待至阵前,莫少雁向左右摆了摆手,示意无需搀扶。
他踉跄几步,望着他无比熟悉的镇南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喊道:“乡亲们,将士们,我莫少雁对不起各位了。”
“大人!”叶枫和毛轩焦急地看向城外,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莫少雁身后洋洋自得的平南王。
“诸位,可知我们镇南城,何以有镇南之名?”莫少雁自顾自说道:“镇南城居于南北通塞之中,是西南之兵北上的最直接的通道。当年朝廷立国之战,平定西南,得此城,筑铁壁高墙,赐名镇南,意为“震慑西南”。此城有守将曾言:’此城不失,西南不乱’。御史于大人也常常教导下官,若西南有变,镇南城必不可失,若镇南有变,则中原危怠,便在一时之间。”
平南王朱昊祖在后面听着,只觉得啰嗦,可想到即将唾手可得的镇南城,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将士们,如今西南已有大变,平南王朱昊祖野心昭昭,携兵谋反,意图将整个西南都绑架在他的战车之上,我莫少雁虽无大才,尚存一颗忠义之心,死又何惧,”说到激动处,莫少雁不顾重伤累累,心肺之中气血翻腾,大喊道:“诸位一定要守住镇南城,才能给朝廷充足时间调遣兵将,南下平乱,中原百姓才能不受战火侵扰。”
朱昊祖未曾料到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莫少雁临阵倒戈,将之前承诺的话完全抛之脑后,不由怒上心头,拔出宝剑,近前两步,大喝道:“你真不知死吗?”
喊完,仍不罢休,朝城头大喝:“再不开城门,就将你们长官当场斩杀。”
叶枫和毛轩二人都攥紧拳头,紧紧盯着城下。
“守城而死,尚存忠义之名,流芳千古;开城而降,便与反贼同类,遗臭万年。我莫少雁先走一步,留此慷慨之言,与诸君共勉之。”说罢,莫少雁猛然起身,撞向朱昊祖手中宝剑。
朱昊祖收剑不及,宝剑却已洞穿莫少雁的胸口。
莫少雁因疼痛而浑身颤抖,却仍坚持用最后一丝力气对朱昊祖说:“平南王,你野心勃勃,养寇自重,劳民伤财,大肆扩军。镇南城中为官多年,我早就料到自己会有今日之死,只没想到未能守城就义,却先将士而殉节。平南王,你手段卑劣,所谋甚大,而实力不足,定会徒劳无功。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的。哈哈哈哈哈……”
莫少雁大笑。
平南王朱昊祖气急败坏,猛地拔出宝剑,莫少雁血溅当场,再无声息。
“攻城。”
平南王朱昊祖高举宝剑,平南王军如潮水一般涌向镇南城。
城中守军见莫少雁慷慨赴义,心中激昂,纷纷持弓搭箭,朝城下射击。
平南王军声势浩大,人数众多,奈何镇南城城池坚固,莫少雁的死更激发了将士们效死报国之心,竟暂成僵局,一时难克。
经过一昼夜不停的猛攻,守城将士固然能借高墙之利,但平南王军人多势众,又有神风张臂弩助力,一时竟让守城将士伤亡惨重。
如此下去,镇南城破,也不过是早晚之间而已。
守城将军叶枫整日都在城头督战,疲累之外,更是忧心忡忡。
他苦思守城良策,却无奈的发现,无论何种方式,都改变不了他将寡兵少的事实。
毛轩见叶枫眉头不展,便向前去献计。
“将军,西南自古闭塞,消息难通,如今御史大人生死未明,平南王谋反之事,怕朝廷尚不知晓。依我看来,与其困守孤城,不如派出一支敢死之士,协领快马斥候,四散突围。若侥幸逃出一二,将平南王谋反之事上报朝廷,请求援军,才是正途。”
听罢毛轩的话,叶枫心中苦笑道:“毕竟是文官,不通军事。”
于是,他告诉毛轩:“我又何尝不想突围求援,可如今局势,敌军数十倍于我军,凭坚城固守尚且困难,何敢开城迎敌?若举城而出,尚有可能脱出一二,若只派出百十人的敢死之士,便如泥沙入海,徒丧性命而已。何况城门一开,平南王军便有机会趁机破城而入,失了坚城,我们靠什么跟平南王斗?”
“唉!”
末了,叶枫长叹一声:“说到底,我们是没有多少可战之人啊!只能凭借坚城,多守一天是一天了。我已做好追随莫大人而去的准备了。”
“叶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悲观,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支生力军未动。”毛轩看着叶枫,指了指瓮城的方向。
“天道军?”叶枫苦笑一声:“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可那毕竟是流寇,重利轻义之徒。刚刚归附,人心不稳,若临阵倒戈,或降而复叛,岂非雪上加霜。”
“天道军数万之众,用之只是有风险而已,不用则守军必亡,两害相权取其轻,将军慎思之,”毛轩先以权变之法劝之,怕叶枫犹豫不决,又补充道:“以我所知,天道军利义权衡之间,重义而非利。招安之时,虽能安稳归顺,却为报兄弟之仇,不惜生死,剿灭无量军于安南镇河谷之中。且如今军中代理统领赵子良,乃忠良之后,其父正是曾经的镇南守将赵向南!”
“老将军之后尚在吗?”叶枫听闻赵向南三字,不由心中惊叹,可随即意识到口中失言,当即闭口,左右顾盼,见四下无人,方才放心。
毛轩看出叶枫心中顾虑,正色道:“如今坐困围城,生死且不避,流言暗语,岂能畏惧?赵向南老将军为权奸严蕃构陷,诬为反贼,戮其身,灭其家,军中但有不平之论,皆打成朋党,一律株连。可天不亡赵家,其尚有一子逃脱,无奈落草为寇,正是天道军银甲将赵子良。”
“天不绝忠良之后,”叶枫心中感喟:“先前镇南城长官莫少雁所言’镇南不失,西南不乱’,正是出自赵向南将军之口。当年构陷之时,叶枫尚是赵将军麾下小将,人微言轻,谨小慎微,方才逃过株连。若老将军仍在,西南流寇难成声势,平南王绝不可能做大,西南何以至此?”
想到这里,叶枫急忙对毛轩说:“快,我要见见这位将门之后。”
毛轩刚要有所动作,忽听麾下军士来报:“赵子良携天道军在瓮城鼓噪,说有要事同招安特使商议。”
“只怕他已经按耐不住,不请自来了。”毛轩将手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将军,便同我一起前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一同向瓮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