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书深吸口气,压下自己心里的震撼。
他可以确定,傀儡已经油尽灯枯,但绝对还没有身死道消。
这样的反常的举动,实在是有些难以解释。
尤其当他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侄子时。
而少年站稳身体,松了口气。
只是心里闪过一丝遗憾。
他为了让自己保持移动能力,又想要越阶让红雾彻底侵蚀陈青山,所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全部“积蓄。”
他积攒的奖励已彻底挥霍一空。
但这些都不重要。
如果他预想的没错,那他将很快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姜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李文书沉默片刻。
“他现在动不了,是吧?”
他再次举起银枪,对准了傀儡的脑袋,准备用尽全力将其抛出。
但就在这时,身旁的少年突然拦住了他。
“等会。”
姜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远处的身影,忽然咧嘴一笑。
眼神中颇有些意味深长:“再等一会儿,现在还不够。”
不够?
李文书听不明白,但他也没有放下手中的银枪,只是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就在他刚刚放弃的瞬间,对面的傀儡忽然动了一下。
李文书的瞳孔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身边侄子的声音急促低声:“放!”
男人向前踏步,抬手一道银光已经呼啸而出。
傀儡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银枪已穿过他的胸膛。
碎屑四溅。
顷刻间转化而成的银角大蚺用尽全力,咬在傀儡的脖颈上,汹涌的雷霆荡过傀儡的身躯。
陈青山的表情异常扭曲。
他抓住银角大蚺的脖颈,重重就是一拳砸了下去。
砰!
银角大蚺被他砸向地面,但它始终都没有松口,甚至硬生生咬下了傀儡的半个脖颈。
陈青山倒退两步,像是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已经彻底走到了极限。
但即便如此,他也高高举着手中的金丹,生怕它遭受一点缺损。
“小崽子,杀劫竟能让你演变成了如此地步……”
陈青山跌在地上,但表情愤怒至极:
“可是灵缠雾绕?你凭什么领悟它,你凭什么能在这个阶段,掌握这么多的天赋!?”
“贼老天!”
他猛的抬起脑袋,喉咙的缺处,已经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但他依旧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你想让我死,又百般羞辱,但那又如何?”
“你给的杀劫,我算是趟过去了!”
“趟过去了!”
话落。
他再次将手中的金丹扔进嘴里,囫囵吞下。
随后他挣扎的站起身子,将双臂张开,放声大笑:“让我感受一下金丹的作用!”
“来……”
“来!”
天空中风云变幻,雷霆再次炸响。
李文书斜跨到侄子身前,双拳举起。
他心中已经后悔听从侄子的胡闹了,但事已至此,还是先拦下对方……
等会?
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逐渐有些疑惑。
…
陈青山闭上眼睛,双臂张开,准备迎接自己的重生。
夜风吹过他的脸庞,带着些许腥臭。
他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一切都很值得。
即便中间生出了许多波折,即便在他看来天公不作美,可最终胜利的依旧是他。
就在这一刻,他心中甚至有些骄傲和自豪。
——我踏上命途,有多少年来着?
嘶……
忘了。
——我加入三法司,是为了什么来着?
嗯,这个也忘了。
——对了,那句话是谁告诉我来着?
算了,别想了,那并不重要。
只有吞下金丹最重要。
——哎,我吃金丹是为了什么来着?
——哦对对对,是为了晋升,晋升……
——四品!对四品。
——然后……
陈青山微微皱起眉毛。
他的记忆就在这几分钟之内,貌似又缺少了很多。
但都不重要。
不重要。
只是这效果,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是不是……
好像……
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青山满脸疑惑,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反应……”
他愣在原地,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怎么会……”
他的表情再次扭曲,再次癫狂:“怎么会没反应?”
“凭什么没反应?没反应!”
“那是我的金丹,我的金丹!”
对面。
少年眼神一凛,急促开口:“叔叔!”
李文书骤然出手。
数道雷光盘踞在他的手中,最终径直轰向对面的傀儡。
陈青山避也没避,只是疯狂的站在原地嘶吼,直到被雷光覆盖,砸向远处的地面上。
做好这一切,李文书收敛灵气,同样有些无法理解。
“他……”
李文书看向少年:“你果然换了,是吧?”
少年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后腰处抽出来一柄短刀。
短刀看起来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刀柄缠绕着一层狼皮。
这是王猎户的刀。
它杀了那个苍白男人,如今也该轮到下一个了。
“我等下和你说,叔叔,放心,一定事无巨细。”
少年慢慢走向对面,说道:“但我现在需要抓紧处理一下……”
“更重要的事。”
…
陈青山的浑身漆黑一片。
他躺在地上,只是愣愣的看着天上的黑夜。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嘴中喃喃自语,心中也只回荡着这几个字。
他并不是没有检查过那颗金丹,明明没有问题。
那是自己炼错了?
不可能。
他怎会炼错?
一定,一定……
他颤抖着身体,安慰着自己:“一定是杀劫,是杀劫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是姜峥替换了那枚……”
“别往我身上扯,我没换。”
声音来自脚下。
陈青山咬紧牙关,想要挺起胸膛,但他最终还是无力的躺在地上。
而倒影覆盖了他的视线。
是少年走到了他的跟前。
“我没换。”
姜峥俯视着他,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短刀。
“不可能!”
陈青山癫狂说道:“我怎么可能会炼错,我……”
“你也没炼错。”
少年的视线从刀锋上移开,瞥了一眼地上的傀儡,确认着耳边的消息。
直到将一切都确认完毕,他缓缓蹲下身子,一把抓起了傀儡的脑袋。
“但金丹其实有两个问题,你想知道吗?”
“你知道个……”
“我不是杀劫吗?我肯定知道啊。”
听见这话,傀儡猛的停住。
少年微微一笑,将手中短刀对准傀儡。
陈青山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疑惑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
少年露出和蔼的笑容,竖瞳里一片冰冷:“等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哗啦。
脖颈瞬间切断,少年将傀儡的脑袋提在手里,随手扔在旁边。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也就在陈青山脑袋分家的刹那,他的胸膛忽然亮出一阵金光。
被嚼碎成黑碎的东西迅速收拢,金黄逐渐从中浮现,最终将其凝聚成一颗金灿灿的圆丸。
少年默默的看着这颗金丹。
他感受不到任何特殊的气场,仿佛这就是一颗糖豆。
但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他,这就是一颗金丹。
就是因为它,临江县才遭此劫难。
少年捏起金丹,转头看向陈青山的脑袋。
傀儡的眼中忽明忽暗。
像是已经走到了鬼门关,却始终都吊着一口气。
它的眼中,甚至还有一抹哀求。
但少年只是冷漠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看见这一幕,脑袋终于死心了。
他愣愣的看着少年手里的金丹,一些早已失去的记忆,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
那是青山密林的村庄里,他是家里的长子。
每天他都要登山采集药草。
既为了养家,也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最终以1450斤的数量,换得了一颗灵兽蛋。
对了。
他的初始灵兽,正是树妖。
…
炼丹难成,毁炉常见。
但他却只用了三炉,就炼出了几颗最基础的灵丹。
当时,他三拜九叩,观门里终于收他的师父欣喜若狂,叫他天才。
名讳……
真忘了。
毕竟没多久,师父就因为寿元将尽,冒险炼制金丹,最终不幸亡故。
不过他对自己好像还不错。
…
至此,他成了野生的御灵师。
同时也在捧药的命途上也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仿佛当年师父跟他说过的话,就只是前者目光短浅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但陈青山不服。
三十岁得见机缘,考进三法司。
三十五岁功劳簿榜首,外勤转内。
三十八岁登二品,转三等灵师缉捕。
五十七岁登三品,晋二等灵师巡狩。
六十二岁立大功,再晋一等灵官候补,同年兴起的家族遭遇歹人报复,无一活口。
由此生出心魔。
炼丹失败,一蹶不振半载,直至有人主动过来找他,助他领悟真谛。
“生生死死,实乃天数固定。”
“可在死之前,人可青史留名,也可尝试掌握自己的命运。”
“青山居士,你要试一试吗?”
他要试。
舍弃一切荣誉,他也要试。
不是为了青史留名,也不是真为了自己的命运……
他只是不想死。
脑袋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忽然调换。
是青山绿水,是蓝天白云。
那是一个背着麻筐,正卖力割着什么东西的瘦弱身影。
他将药材扔向麻筐,忽然转过身体,露出一张陈青山无比熟悉的脸庞。
他站在山上,怒视着他。
“陈大郎,陈大郎!”
他的声音洪亮,震的陈青山不敢喘息:“你可还记着曾经的你!?”
“你可对得起师父传你的名字?”
“你可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陈青山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下一秒。
他猛的睁开眼睛,眼前已是漆黑的天。
是冷漠看向他的少年。
不知道他忽然从哪里凝聚了力气,竟然张开嘴巴,大声喊道:“我没错!”
“是贼老天,贼老天的错!”
“我计不成,全都是拜天所赐!”
“它不顾命途差距,将毫无逻辑的杀劫应在少一个小崽子身上,就是不想让我活下来!”
“我殚精竭虑却落的如此下场,贼老天,你既不准我成功,又何至于一开始让命运给我希望?”
“我没输……”
陈青山动用了最后的灵气,奋力咆哮:“是天公害我,天公杀我……”
“是天公误我!”
“天公误我!”
“啊——”
噗嗤。
冰刺扎进脑袋,少年弹了弹手指。
叨叨什么呢?
真几把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