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审台的废墟之上,晨曦刺破劫云,为这片焦土镀上了一层淡漠的金色。
天地间的死寂,仿佛在为刚刚落幕的浩劫默哀。
玄真子的话音还未散尽,赵轩的目光已经死死锁定在那片飘浮的焦黑册页上。
它本该随着名册主体一同化为飞灰,此刻却如一片顽固的枯叶,在沾染了晨露后,竟微微颤动起来。
更令人心惊的是,册页的边缘,一丝丝比发丝还细的暗红脉络正缓缓渗出,如活物的血管般,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源自天外的稀薄气息。
这绝非死物。
赵轩心中一凛,缓步上前,蹲下身。
指尖触碰册页的瞬间,一股冰冷而又充满生命悸动的怪异感顺着皮肤直冲天灵盖。
他体内的“金手指”——那能勘破万物本源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动运转,脑海中仿佛有万千丝线被拨动,瞬间窥见了册页的核心。
那是一粒“名种”。
它藏于册页最深处,非金非玉,形态如一枚蜷缩的胚胎,通体混沌,内里却仿佛封存着一个宇宙,无数尚未诞生、未被呼唤过的名字在其中沉浮生灭。
这枚“名种”正是有意识地操控着册页,将残存的天外劫力吸收、转化,仿佛在为一场新的、更为诡异的浩劫积蓄力量。
“它不是死物。”玄真子的身影悄然浮现在赵轩身后,如一缕融于晨雾的青烟,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它是‘名主’最后的卵。名册已毁,它便失去了孕育的温床,但它不会就此消亡……它要投生新界,寻找新的宿主,从万物初啼的第一声中,重新建立起支配万灵的权柄。”
赵轩缓缓站起,凝视着掌心这片看似脆弱的焦页,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枚“名种”细微的搏动,充满了对“生命”与“声音”的渴望。
他不动声色地将册页收入怀中,贴近心口,感受着那股力量与自己体内的井火隐隐对峙。
玄真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要随它而去?”
“它从我们的世界夺走了太多东西,总得有人去讨回来。”赵轩的声音平静无波,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更何况,它要去的地方,必然是下一个战场。与其坐等劫难再次降临,不如我陪它,走完这一程。”
当夜,墨守真在书院阁楼中沉沉睡去,与名册的连番死战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疲惫的魂魄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一片无垠的混沌之中。
幻境里,没有天地,没有光暗,只有无穷无尽的婴儿啼哭声。
每一声啼哭都并非简单的声音,它们在发出的瞬间,便会震裂周围的虚空,化作一道道玄奥而扭曲的原始符文,充满了最本源的生命之力。
这些符文彼此碰撞、交织,似乎在构建着某种伟大的规则。
就在墨守真震撼失神之际,一道老者的虚影在他面前缓缓凝聚。
老者须发如雪,面容古朴,眼神中带着看透万古的沧桑。
他手中托着一块残破的石片,对着墨守真,也像是对着这片混沌开口:
“名非天授,非册所定。名,乃生灵初降于世,脱离母体,感受天地之压迫,肺腑扩张,以锥心之痛,唤出第一声求生之语;以穿云之声,撕破蒙昧混沌——此,即为‘命名之始’!是生灵赋予自己的第一个印记,也是向世界宣告存在的第一个道标!”
话音落下,老者虚影骤然前倾,将那块冰冷而粗糙的残石猛地塞入墨守真的怀中,随即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
“啊!”墨守真惊叫一声,从梦中弹坐而起,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大口喘着气,梦中的景象与那番话语如烙印般刻在脑海。
他下意识地一摸胸口,指尖却触及一个坚硬的物事。
他惊愕地低头,只见怀中竟真的躺着一块温热的石片,与梦中那块一模一样,上面用最古老的文字深刻着三个字:啼为道。
一瞬间,所有的困惑与迷茫豁然开朗。
墨守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冲出阁楼,疯了似的奔向村口的写名台。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块石片投入依旧泛着微光的承名井中。
井水瞬间剧烈翻涌,一道柔和的金光自井底升起,水面上浮现出一行更加古老的铭文,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天地的至理:“名劫不灭,因道未归源。”
恰在此时赶到的赵轩,看着井中铭文,又抚摸着那块缓缓沉入井底、刻着“啼为道”的石片,他喃喃自语:“原来我们争的,从来不是谁有资格写下名字,而是谁能守护住那撕破黑暗的……第一声喊。”
三更天,急促的敲门声将赵轩从沉思中惊醒。
柳婆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与恐慌:“赵轩……快,快来!村西头的翠丫……生了!可那孩子,生下来就睁着眼,一声都不哭!”
赵轩心中一沉,身形如电,瞬间赶至产房。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一个虚弱的女婴被一块血布包裹着,蜷缩在冰冷的木板上。
她小小的身躯几乎没有起伏,唯独一双眼睛,清明得如同暗夜里的星辰,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没有半分新生儿的迷茫,却也没有丝毫生气。
她的嘴唇已然发紫。
“她娘难产,去了……”柳婆婆声音哽咽,眼眶通红,“临终前就说了句‘给她个名字’……可这孩子不哭,魂就定不住,怕是……怕是也留不住了!”
赵轩一步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女婴微弱的脉搏上。
一股无形的、阴冷的压制力正笼罩着婴儿的心脉,阻止着她肺腑的扩张,压制着她发声的本能。
这股力量的源头,与他怀中那枚“名种”的气息如出一辙!
是它!
是“名种”散逸的余波,在阻断这个新生儿与世界的第一次连接!
“把血布给我。”赵轩沉声道。
他从指尖逼出一缕精纯的井火,那火焰呈淡金色,没有丝毫灼热,反而充满了温润的生机。
他将这缕井火悄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