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贞素听的眉头紧皱,她对于倭寇牵扯的背后博弈,不太清楚,但她对面前这两兄弟的互相算计却是看的分明。
一家之人,没一个顾全大局的,这让她很不喜欢。
她与旁边的不知大和尚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读懂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同时向两边撤了一步,让唐辰和陈规重新对上。
唐辰听的暗暗吃惊,想过对方动作会加快,可没想过对方动作会这么快。
这才不过一个昼夜而已,对方已经快进到入城投诚的戏码了。
此事若成,江南官匪一家亲,这半壁江山可就真不听小胖子的招呼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
“哼,那看来只有一条路了,今日我可以放你回去,你回去给李三才带个话。”唐辰瞪着陈规,说道,“就说,只要他明天敢带那个汪清来江宁,我便敢砍了姓汪的脑袋。”
“你敢!”陈规怒喝一声,震得头顶斗角间挂着的彩绘角灯,一阵摇晃。
“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我说的。”唐辰瞠目怒视,浑身散发的气势不比他稍逊半点。
全场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大厅中的花魁也好,看客也罢,此时全被针尖对麦芒的兄弟俩气势震慑。
正当场面僵持不下时,忽听二楼隔间里传来单调而重复的拍巴掌声。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孙山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朝着楼下道:
“陈规,你且先回去给李总督带话,这招安之事还得需要陛下首肯才行,如今圣旨未到,贼性难训,万一出现乱子,便是你我无法收拾的乱子,且,且不可莽撞行事。”
陈规知道孙山的,对于孙山出任江宁巡抚,他没多少意外,此时他也知道这是对方再给他台阶下,也是让他趁机快离开这里。
毕竟对面的疯子,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而且他今晚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破坏,对方和徐浪等势力可能有得对接与联络。
如今虽然没见到徐浪等方面的人,但有了唐辰这一闹,也算间接达到了目的。
此夜过后,等于向所有倭寇释放出一个信号:“想招安,来找漕运总督,只有漕运总督才会接受你的投降,不然等着和那个东城所统领死磕去吧。”
任务完成,陈规内心是暗喜的,对于旧日的相好,只是点了点头,便朝着孙山拱拱手,道声谢,大步离去。
孙山目送其离开后,又重新拍着巴掌,招呼过老鸨道:
“好了,画舫掌柜的重新收拾一下,选花魁继续,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
躲在一旁的老鸨听到这声吩咐,当即应了一声。
一楼大厅重新热络起来。
唯独被拉到旁边的唐辰一脸阴沉。
顾凯悄摸地拉着他进了刚刚与徐浪密谈的一楼隔间中,挥退掉和尚们,隔间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和秦贞素以及不知大和尚。
“行了,别演了,这里面又没外人,你演给谁看?”
顾凯满脸嫌弃地推了一把唐辰,说了一句秦贞素和不知大和尚听不懂的话。
“什么演?他刚刚是在演戏吗?”秦贞素比不知大和尚直接的多,不明白立刻就问。
顾凯没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入袖中,掏出一张纸摆在面前的桌案上。
凑近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
“刚刚,我靠近他时,跟他说名单拿到手了,他便选择与那位硬抗起来。”
唐辰脸色稍霁,没过多废话,转头对尚在懵圈中的秦贞素道:
“秦总兵,时不我待,明天便开始忙吧。”
“忙什么?”秦贞素是真不明白。
见她还不明白,顾凯笑着起身掸了掸身,“我出去欣赏歌舞了,你为总兵大人好好解释解释吧。”
说着扔下一脸懵圈的秦贞素,便走出隔间。
不知大和尚随即起身,念了声佛号,也跟着走了出去。
唐辰恼恨顾凯的临阵脱逃,见女将军脸色显露出恼怒之色,又要攥紧手中的那把折扇,他当即不再打哑谜,讨好似得为其解释道:
“陈规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这你应该知道了,我与陈家那狗屁倒灶的事相比你应该也了解了,这里我便不再多说。
只说,今晚陈规出现的目的,他的突然现身,明面上是来会不知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情人,实则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我知道倭寇们在这场选花魁中留有眼线,他也能猜到。
他不仅猜到这场花魁比赛中有眼线,还猜到我很可能会跟除汪清之外的两大倭寇势力接触。
与其一个个说服他们不要跟我合作,倒不如直接让我挑明立场,让他们不选择和我合作。
所以刚刚他故意透露汪清会来江宁接受招安的消息,目的便是激起我的愤慨与反感。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坐视李三才招安倭寇的。
至于为什么,我之前跟您说过,这里便不再重复。
只说他以自身为饵激怒我,然后让我说出来汪清只要敢来江宁,便砍了他脑袋的话。
这样便将所有倭寇推到了对立面,相对的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们便可以成功和倭寇们联手,对于他们的招安大计事半功倍。”
秦贞素听的是头皮发痒,只是思忖了一会儿,又不解地问道:
“你都猜到了他的算计,为什么还要那样说呢?这不等于跳进他挖好的坑吗?”
手指缓慢敲打着桌上的名单,唐辰笑着道:
“他需要用我的嘴给倭寇们传话,想招安只能去找李三才,其他衙门不管事,甚至可能会杀你们当功劳。
同样我也需要通过他,给汪清传话。”
“传什么话?”秦贞素见他高深莫测的模样,忍不住插嘴问道。
唐辰一字一顿道:“告诉汪清,你想招安,李三才说了不算。”
秦贞素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这俩兄弟心眼子仿佛比别人多一倍,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计的是什么。
看着桌子上的名单,她本不想问,却又不得不问:
“你这个名单,是给我的吧?想要我们狼兵做什么?
等等,你最好将你的目的一次性说清楚,这样我好跟儿郎们传达清楚。
不然最后将事情办砸了,你又要埋怨我们狼兵不顶用。”
唐辰笑着敲击着桌案,在笃笃的木头闷响中,吐出两个字:
“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