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一片死寂，连光线都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吞噬。
苏浅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不，比羽毛还要轻，像是被抽离了所有重量和实感，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急速坠落。
疼痛？
早已经麻木了。
撕裂胸膛，刨出心脏的剧痛仿佛还在神经末梢跳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灵魂被撕扯开的空茫。
就在她意识快要涣散的边缘，一种诡异的“心跳”感突兀地在她体内响起，不是一声，而是两声，频率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同步。
“噗通……嗡……”
她艰难地低头，或者说，是她的“感知”向下集中。
眼前的一幕让她几乎停止了思考。
在她原本心脏的位置，不，应该说是她的能量核心所在，正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异变。
左胸口，一团炽热的、流光溢彩的金色光球正在疯狂旋转，表面是密密麻麻、不断闪烁变幻的金色数据流，如同一个微缩的数字宇宙核心，散发着一种冰冷而精准的秩序感。
它每一次脉动，都像是亿万次计算的瞬间完成，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绝对理性。
而右胸口，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深渊。
它缓缓旋转，无声无息，却散发出比黑洞更可怕的引力，连周围扭曲的光线和虚无的能量都被它贪婪地吸扯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一种原始的、混乱的、毁灭性的力量。
金色数据球与黑色深渊旋涡，如同双生的极端，在她体内形成了恐怖的平衡，或者说，是恐怖的对峙。
它们的力量互相排斥，却又因为同源而被迫共存，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冰与火的交锋，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都在被这两股力量反复碾压、撕扯。
“呵……”一声轻渺的叹息，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了然，在苏浅耳边响起。
一道近乎透明的残魂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银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星河，发丝间仿佛缠绕着细碎的星环光晕，正是那自称初代观测者后裔的楚昭阳。
他的身影在金色数据球和黑色深渊旋涡之间飘忽不定，如同一个迷失在风暴眼中的幽灵。
“混沌心脏……终究还是分裂了。”楚昭阳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数据为表，深渊为里。一个代表极致的秩序与构建，一个象征终极的混乱与归无。”他看向苏浅，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复杂，“观测者的容器，从来都只能承载一个‘真相’。你现在……必须做出选择了。”
选择？
苏浅脑子里一片混沌。
选择什么？
选择冰冷的、被数据覆盖的未来，还是选择被黑暗吞噬、归于虚无的终结？
这他妈算哪门子选择题？！
还没等她消化楚昭阳的话，左胸那颗金色的数据球猛地一阵剧烈波动，表面的数据流骤然加速，光芒大盛！
紧接着，一幕幕破碎的影像如同全息投影般，从数据球核心投射出来，悬浮在苏浅眼前。
那是……赖星澜的机械义肢！
冰冷的金属色泽，精密的结构，甚至还有上面残留的、属于她的血迹……这些碎片化的影像，正是之前混沌心脏上浮现的烙印之一，此刻却被数据核心如此清晰地还原、放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冰冷的针，扎进苏浅的记忆深处。
赖星澜那双总是带着偏执和疯狂的眼睛，仿佛就在这些碎片后面盯着她。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嗤啦——！”
仿佛是布匹被暴力撕开的声音，苏浅周围那些狂乱的数据流突然被一道强横的力量硬生生破开！
一道矫健的身影裹挟着暗沉的光芒，如同从代码的瀑布中逆流而上的猎豹，精准无比地冲到了苏浅下坠的路径上。
一只闪烁着金属光泽、布满暗色纹路的机械臂稳稳地伸出，一把接住了她急速下坠的身体。
触感冰冷，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浅费力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线条冷硬的侧脸。
沈暮羽！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从数据流里出来的？
“契约是谎言……”沈暮羽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他一贯的执拗，但似乎又多了一丝别的东西，“但我的守护……是真实的。”
他的眼神依旧专注而固执地锁在苏浅身上，仿佛她是全世界唯一值得他注视的存在。
然而，苏浅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靠近金色数据球的那只眼睛，瞳孔深处，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如同冰晶般的结构！
那金色数据球散发出的冰冷秩序光芒，似乎正透过他的视线，一点点侵蚀、同化着他的意志，让那份执拗的守护，开始蒙上了一层非人的、结晶化的冰冷光泽。
苏浅心头一紧，刚想开口，一股更加恐怖、更加霸道的气息悍然降临！
“轰——！！！”
虚空仿佛都被震碎了！
一道穿着黑金交织、龙纹盘绕的狰狞战甲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直接用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刺穿了外围狂暴的数据流和深渊引力构成的屏障！
那战甲的材质非金非玉，流淌着暗沉的光泽，其上镌刻的古老纹路，竟然隐隐与苏浅体内那分裂的混沌心脏，散发出同源的气息！
“林炎！”苏浅瞳孔骤缩。
这个阴魂不散的冷酷帝王，他怎么也来了？！
林炎悬浮在不远处，黑金战盔下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直接锁定了苏浅胸口的金色数据球和黑色深渊漩涡，“果然……是混沌心脏的力量。”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与冷酷，“弑神者的心脏……足以重启早已枯萎的世界树，重塑法则！”
话音未落，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柄缠绕着黑色龙气的巨剑，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散发着诱人秩序光芒的金色数据球，狠狠劈了下去！
剑锋所过之处，连虚空都仿佛被斩开一道漆黑的裂缝！
沈暮羽抱着苏浅，第一时间做出了防御姿态，机械臂上的暗纹瞬间亮起。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林炎那志在必得的一剑，在即将触碰到金色数据球的瞬间，苏浅右胸那个一直沉默旋转的黑色深渊旋涡，骤然加速！
一股无法抗拒的、吞噬一切的吸力猛地爆发！
“什么？！”林炎惊呼一声，他的剑势不由自主地一偏，更可怕的是，他半边身体，连同那坚不可摧的黑金战甲，竟然像是陷入了流沙一般，被那黑色旋涡硬生生拖拽了过去！
“嗤……”如同热刀切黄油，又像是布帛撕裂，林炎那覆盖着战甲的半边身躯，连同他劈出的剑光，瞬间被深渊旋涡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他另外半边身体，以及脸上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剧痛混合的表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楚昭阳那飘忽的残魂，突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然后，毫无预兆地，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猛地被吸入了左胸那颗剧烈波动的金色数据球之中！
“嗡——！”数据球光芒再次暴涨，几乎刺瞎了苏浅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那不是楚昭阳的声音，更像是某种……记录。
【……观测者契约，编号庚辰 - 七七四九……容器确认……混沌分裂态……激活最终协议……】
断断续续的、像是老旧录音带播放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一句清晰而残酷的话语：
“容器，必须在毁灭或献祭中，做出最终选择。”
三百年前的……契约录音？
毁灭？献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苏浅细想，随着楚昭阳残魂的融入，金色数据球内部的景象突然变得更加清晰。
那些原本只是碎片的赖星澜的影像，开始连接、流动，如同播放一段段被尘封的记忆。
她看到了……看到了赖星澜还不是那个偏执阴冷的总裁时的样子。
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笑容干净得有些晃眼；看到他在实验室里，因为一个成功的实验而兴奋地挥舞着拳头；甚至看到他……笨拙地、脸颊微红地，想要递给她什么东西……那些属于“赖星澜”这个人的，温暖的、鲜活的、尚未被黑暗彻底侵蚀的记忆碎片。
原来，这数据核心里封印的，不仅仅是他的力量烙印，还有他……被黑化前的，最后的“真实”。
苏浅的心脏，不，是她仅存的意识，狠狠地揪紧了。
她被沈暮羽紧紧抱着，能感受到他机械臂传来的冰冷，以及他眼中那越来越明显的、非人的结晶化。
不远处，是只剩半边身体、惊怒交加的林炎，以及那个吞噬了他半边身体、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无尽诱惑与毁灭气息的深渊旋涡。
而她的脑海里，回荡着那冰冷的契约录音，眼前是赖星澜失落的过去。
金色数据球，黑色深渊旋涡。
秩序，混乱。
构建，毁灭。
献祭……还是……
沈暮羽抱着她的手臂，似乎因为体内力量的冲突，微微收紧，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低头看向苏浅，那双开始结晶化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挣扎，然后，一种近乎陌生的冰冷，开始缓缓浮现。
“苏浅……”
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金属的质感。
虚空的死寂被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打破，沈暮羽的机械臂，那只曾经将她从数据洪流中拉出的手臂，此刻正以一种冰冷而精准的角度，转向了苏浅的咽喉。
“特工守则第49条——清除不稳定容器。”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极地冰川的寒风，不带一丝感情。
机械臂上的暗纹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她的喉咙。
恐惧，如同电流般窜过苏浅的全身，她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贴近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的、她自己的血液的腥味。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浅看到了。
在沈暮羽那逐渐被冰晶覆盖的瞳孔深处，一抹混乱的、如同病毒代码般的黑色，正在疯狂地挣扎、蔓延。
那些黑色的代码，如同扭曲的触须，在金色的冰晶中疯狂地扭动，像是在竭力对抗着某种控制。
那是……陆凛的黑客病毒！
苏浅的大脑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陆凛？
他竟然入侵了沈暮羽的机械臂？
他不是在和林炎合作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另一股更加狂暴的力量爆发了。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虚空。
苏浅猛地转头，只见那吞噬了林炎半边身体的深渊旋涡，此刻正以一种更加疯狂的速度旋转，喷涌出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暗能量。
那些能量如同附骨之蛆，瞬间覆盖了林炎仅剩的半边身体，以及他那残破的黑金战甲。
“滋滋滋……”
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蚀声响起，林炎的战甲，那象征着帝王威严和力量的象征，竟然在黑色能量的侵蚀下，如同融化的蜡烛般，迅速变形、分解。
更诡异的是，在战甲被腐蚀的过程中，一些奇异的符文开始浮现出来。
那些符文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某种古老的契约，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债务契约！
苏浅心头一震，她认出了那些符文！
那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被迫签订的债务契约上的符文！
“不……不可能……”林炎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我的力量……我的战甲……”
眼看着林炎就要被深渊旋涡彻底吞噬，苏浅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抓住我！”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林炎手腕的瞬间，她再次看到了那些暗红色的契约符文。
等等……
苏浅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些符文，不仅仅是债务契约的符文，它们还在不断地变形、重组，最终，竟然形成了一个个细小的、如同纳米结构般的图腾。
而那些图腾，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赖星澜机械义肢上的纳米图腾！
一瞬间，苏浅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林炎的战甲，债务契约，赖星澜的机械义肢……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竟然以一种如此诡异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林炎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蝇，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苏浅，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救……救我……”
苏浅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想要救他，但她现在自身难保，更不知道这深渊旋涡的吞噬之力到底有多可怕。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拉扯力从林炎身上传来，他残破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消失在深渊旋涡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