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过，紫宸殿内的宫宴终于渐渐接近尾声。
丝竹声歇，歌舞退场。
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和佳肴的余香，混合着一种喧嚣过后的慵懒。
下首的文武百官们，大多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
有的还在高谈阔论，声音却已含糊不清。
有的则伏在案上，鼾声微起。
经历了白日里九尾现世、百鸟来贺的巨大冲击，又加上这庆功喜宴上的推杯换盏，饶是这些久经官场的女官们，也有些撑不住了。
尤其是那些方才踊跃上前敬酒的，此刻更是醉态可掬。
李丞相算是比较持重的，但也只是勉强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眼神有些涣散。
那位被陛下代了一大碗酒的张虎将军，更是直接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苏妲己看着这满殿的醉态，自己倒是没喝多少，只是被武明月投喂了不少美食，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有些犯困。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雪白的狐耳轻轻动了动。
“宴席…结束了吗？”
他小声问旁边的宫侍。
宫侍连忙躬身：“回皇夫殿下，时辰不早，陛下该回宫歇息了。”
苏妲己点点头，目光转向身侧。
武明月还端坐在御座上，姿态依旧挺拔，面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苏妲己却敏锐地察觉到，她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凤眸，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眼神有些…迷离？
“陛下？”
苏妲己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
武明月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辨认他是谁。
然后，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含糊：“妲己…”
苏妲己心头一跳。
她…她好像真的喝醉了。
是为了替他挡酒…
想到这里，苏妲己心里既是感激，又有些莫名的慌乱。
“陛下，我们该回寝宫了。”
他鼓起勇气，伸手想要去扶她。
武明月没有抗拒，顺势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了过来。
唔！
苏妲己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力道压来，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好…好重！
他这才惊觉，这位女帝陛下，虽然看起来身形颀长匀称，但常年习武，身量又比他高出不少，骨架和肌肉的份量，远非他这个“弱质书生”可比。
更何况，她现在浑身绵软，几乎没什么力气，全靠他支撑着。
苏妲己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扶稳了她。
他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脸颊也憋得有些发红。
【这…这怎么回寝宫啊…】
【我…我好像背不动她…】
【扶着走都这么费劲…】
他看了看武明月那明显已经醉意上涌、眼神迷蒙的样子，又看了看殿内横七竖八、自身难保的百官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宫侍们虽然在旁，但她们哪里敢随意触碰醉酒的女帝？
目光扫过御座旁边的位置，武小灵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手里攥着半只啃剩的鸡腿，红色的双马尾也歪到了一边。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苏妲己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唯一还清醒端坐着的那个人身上——太上皇，武琴。
武琴自始至终都未饮多少酒，此刻依旧神色平静，目光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殿内的喧嚣与醉态都与她无关。
苏妲己扶着几乎挂在他身上的武明月，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在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转过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太上皇。
那双清澈的、带着水光的狐狸眼，此刻充满了无助和恳求。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雪白的耳朵也因为紧张而耷拉下来，配上他那张本就绝色、此刻又因用力而泛红的脸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母皇…帮帮我…】
【我真的扶不动陛下了…】
【求求您了…】
他不敢开口，只能用眼神，拼命地传递着自己的求助信号。
武琴原本淡漠的目光，在对上苏妲己那双写满“救命”的眸子时，微微一顿。
她看着这个刚刚被册封的九尾皇夫，红衣早已换下，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愈发清雅，但也更显单薄。
此刻，他正费力地支撑着自己那个高大的女儿，小脸憋得通红，额角渗汗，一副快要被压垮的柔弱模样。
尤其是那双湿漉漉、充满哀求的眼睛，像极了某种受惊的小动物。
还有那对耷拉下来的、毛茸茸的白耳朵…
与白日里接受册封、沐浴金光、引来百鸟时的圣洁祥瑞之态，截然不同。
却…奇异地顺眼了几分？
武琴那古井无波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这个被明月强行推上“祥瑞”之位的小狐狸，似乎…也不仅仅是个只有美貌的花瓶？
至少，这份懂得审时度势、放下身段来求助的眼力见，还算不错。
而且，看着他这副被自家女儿“欺负”得可怜兮兮的样子…
武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有趣。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立刻回应。
苏妲己见太上皇没有反应，心里更急了。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断了，武明月似乎又沉了几分，脑袋还不安分地在他颈窝蹭了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痒得想躲，却又不敢动。
【母皇…您看我一眼啊…】
【再不帮忙，我就要和陛下一块儿摔倒了…】
【呜…陛下好重…】
他的眼神更加哀怨，更加无助，像只快要被遗弃的小狗。
终于，在苏妲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武琴放下了茶盏。
“来人！送陛下和皇夫回宫！”
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妲己耳中。
苏妲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
他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耳根都红透了。
但…母皇好像是要管了？
果然，下一刻，武琴站起身，朝着他们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