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长长的拖着，浪得不行，哪里像疼。
“打篮球的时候篮球砸脑袋上了？”
盛风站在那没动，神色没有任何波澜，“疼还不去医务室，看来是不够疼。”
林荡眼睛一动不动地锁住她，在仔仔细细分辨她的情绪。
盛风目不斜视的与他对视，镇定之中，透出几分疏淡。
几秒之后，他率先错开眼神，温淡的启唇，“是真疼啊。”
嗓音微不可察的，像陡然抽去支撑那样的弱下来。
篮球赛已经重新开始，现场又因为进入紧绷的局势。
盛风唇角抿得发白，片刻后低声，“让江明彦带你去医务室吧。”
江明彦闻言伸出手。
“你带我去吧。”
林荡忽然出声。
盛风眸色微晃，“我……”
林荡手臂撑着起身，拾起凳子上的外套搭在肩膀，长睫耷垂下来，在眼底布落一小片明显的剪影，很好的遮掩了其中不分明的情绪。
似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要是江明煦跟人打起来，只有江明彦拦得住，让江明彦留在这监督江明煦，你跟我去医务室。”
江明煦是炮仗性格，做事冲动，吃一点亏就炸毛，把江明彦和高幸留在这里最保险。
这么安排的确没问题。
但单独跟林荡在一起，莫名多了几分不自在……
盛风暗暗的深呼吸后，神色自若的点头，“行。”伸手搀他。
林荡却往后轻轻挪了一步，与她拉开了半步的距离，显出几分距离感。
盛风缓滞的抬头，林荡依旧是那副随性散漫的姿态，语气淡得没有多余情绪。
“我自己能走，你跟上就好。”
说完要强的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朝人群外走。
清薄的身形在拥挤人潮中，透出和他性格不符的落寞茕然。
盛风落下悬在半空的手，睫毛颤了下，她低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
几个女孩关切地跟在他身后，伸手要去搀扶他，林荡避开，偏头不知道对她们说了什么，他待人向来不疏不远，可此刻，哪怕依旧保持着几分风度，眼底那缕烦躁也不可抑制的显出来。
旁人都能瞧出他心情一般，几个女孩不再触霉头，失落地停下脚步，没有再追过去。
正是午休和午饭时间，医务室空无一人。
林荡进去之后，自顾自地拉开白色围帘。
医务室里有两张供患者休憩的床，床头正抵着窗户，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枝叶肆意洒进来，他人往那张铺了白色床单布满消毒水味的床上一坐，斑驳的光影落了满身，侧脸也笼在半明半昧中，抬起的眼眸落在后进来的盛风身上。
医务室分明空旷无人，她却觉得因为那人的存在而显得狭仄起来。
站在门口没往里走，目光闪烁着说，“我去找医务室的老师来。”像是在躲避什么。
“不用了。”他忽而开口。
盛风的脚步顿住。
林荡双手撑在床面上，思忖的目光看着那道挺直僵硬的背影许久，莞尔淡笑一声。
“盛风，你该不会是故意躲着我呢吧。”
盛风喉咙不自觉一哽，心跳随他的话好似一点点迟缓下来。
她没有立刻反驳，恰让林荡的猜想得到验证。
原来真的在躲他啊。
像无端咽下半颗涩然的果子，林荡眼神黯淡，嗓音缓慢滞涩，“所以你是故意没给我递水，对吗。”
被这么毫不客气的揭穿，盛风指尖掐着掌心，有种很不自然的感觉。
那些暗示让她心潮翻涌滋生雀跃的同时，又像是一双将她意图推进未知恐惧的手。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盛风也不例外。
盛唐和周卿年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已然成为她绞裹心脏的盾牌。
每当她认为可以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那些刻在她骨缝里的窒息时刻，就会忽然冒出来吞噬着她。
她随时提防着一切未知的伤害，甚至会为自己的心动编造华丽的谎言，企图自欺欺人。
短短几秒钟，她的思绪跌宕起伏了几个来回，喉咙里艰难的滚出一个“对”字。
林荡眸色微晃，清晰的听到了这个字。
盛风在心里酝酿了一堆措辞，最后，似下定某种决定那样抬头，正要开口的时候，林荡忽而轻薄的笑了下，隔着室内薄薄的光线看向她，语气慵腔懒调的：
“你该不会是觉得没办法面对我吧。”
盛风目光凝滞了几秒钟，下一瞬，他闲散的声音又传过来：
“是因为我的手机锁屏，还是我让你删掉那条帖子。”他思忖，“又或是你认出我就是论坛上给你讲题的‘学长’？”
他把那些扰她心绪不宁的事全搬在明面上，摊晒在太阳下。
这反而让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盛风轻轻吐气，对上他讳莫的眼眸，很快调整恍惚的思绪。
既然他摊开讲了，那她也不必藏着掖着。
于是故作镇定的说，“那些是你故意让我看见的吧。”
“但林荡很抱歉，我不能回应……”
她在心里酝酿了一百遍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
林荡忽而闷笑了声，清冽玩味的嗓音在空旷的医务室回荡，把她到嘴边的话兀自打断。
“那个，你该不会觉得那些是我暗恋你的证据吧？”
盛风闻言迷茫的抬起头，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目光。
难道、不是？
他抬头时很好的敛去了神情里那丝苦涩，背脊也很松弛地抵靠在床头。
“锁屏不是特意单独截出你跟我的，江明煦人不靠谱，但拍照技术还行，那照片上我挺帅的，本想单独截出来，结果你跟我离得太近了，为了保持我本人的完整性，只能把你也截进去。”
解释的时候，嗓音也懒散，像没把这些当回事那样。
盛风神色僵了下。
林荡余光掠她一眼，没什么语调的继续，“让你删掉那条‘我跟谁也不谈’的帖子，纯粹是周雪柔那件事已经掀篇，我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挂在网上，让别人讨论而已。”
“那你在论坛给我讲题……”
“原来那人是你啊？”好像现在才知道这件事那样。
他轻描淡写的道，“但不管是不是你，都不影响我乐善好施，我能帮班主任的女儿写初中竞赛卷的解题思路，自然，在论坛上帮人讲题也不奇怪吧。”
盛风唇角嗡动，“可你说一起去北京，还说要去海市……”
“哦。”林荡低哑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北京也好，海市也罢，对我而言，去哪都行，但与其到一个陌生城市再费尽心力的结交陌生朋友，倒不如还是你们几个的好，你也知道，我这人，挺懒的，没时间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盛风怔怔的看着他，声音特别轻，“仅此而已？”
林荡眉骨轻抬，“不然你以为？”
喉咙要被什么哽住，盛风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