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岛的宴席不欢而散。
南璃君强忍一腔怒火,甩袖而去。
其他大商也是对霍帮心生怨怼,却不敢言说。
最终,在霍乾念以霍帮强势的逼迫威胁下,南璃君令一个糖商应下派和谈使的差事。
选了最俊俏的一名护卫,封了“掬庭护卫”的名号,被送去玉家。
那掬庭护卫跪在堂中,咬着牙谢恩的时候,那屈辱又绝望的神情,花绝一辈子都忘不掉。
没几个主子会像霍乾念那般爱惜身边出生入死的护卫。
也没有谁会像霍乾念一样,为保自己的护卫,不惜背上骂名也要串通他人做戏,更以极具威逼的气势,与堂堂楠国公主针锋相对,与众商为敌。
据说,那掬庭护卫的确被玉阳基瞧上了,只可惜被一口灌下玉家独门春药“销魂一笑”,被缚在玉阳基房中三天三夜……
等被抬回去的时候,那掬庭护卫已是下半身烂糊一片,惨不忍睹,连裤子都未穿,只盖着一条血迹屎迹斑斑的薄被,剩半条命了。
好好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端端一条习武多年忠心耿耿的汉子,自此成了坊间笑谈。
没人会再记得他为自家主子流过的血,拼过的命,人们只是说:
“喂,听说了吗?那‘掬庭护卫’已经婚娶有妻,却被玉阳基玩了三天三夜,落得终身残疾,已屎尿都不能自理。”
“唉,护卫说到底也是奴才,能费个奴才就平息的事,主子怎么肯大动干戈。要说这霍玉之争也是可笑,霍帮竟就这样低了头?”
“听说霍帮少主是不肯的,可民不与官斗,他霍乾念到底拗不过公主呀!”
“啧啧……”
就这样,与玉家的和谈之事终于进展顺利,霍帮摘去了“私藏兵器意图谋反”的罪名,公主南璃君也免了被波及的麻烦。
等皇帝病愈闻朝的时候,朝野上下已是一团和气,所有人都好似长了同一张嘴,没人再提关于霍帮和玉家的一个字。
看似天下太平。
可那被拆梁溅血的霍氏祠堂还在,那被割让的堂口和年利也在。
那上吊自尽的掬庭护卫的尸身温热,妻子的哭声也还在。
所有人与事都在提醒着:
霍帮大败。
玉家重回楠国首富的巅峰。
如今的霍帮,只能将将与玉家抗衡而已。
流言纷纷扰扰,也源源不断地以各种版本传进霍府。
因为大部分人都在京都霍府,烟城这里的府邸人丁稀少,四下一片寂静压抑。
护卫们听着关于霍帮各种颓废不耻的谣言,干脆直接关上大门,讨个清净。
也有被造谣的不胜其扰,听别人侮辱性地讲述霍帮败绩时,直接和路人在街上大打出手的。
更有甚者,直接顺着造谣者一层层找去源头,上门将对方暴揍一顿,过后惹的谣言更加不堪。
一时间,就连霍帮护卫们自己都觉得,这天好像要塌了。
倒是霍乾念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旧每日在书房从天亮忙到天黑,偶尔赴宴,偶尔奉命去公主府议事。
他姿态平淡,神情也如旧冷郁。
这令霍帮上下都安心许多。
只是没有人发现,那双好看的凤眸再也没有弯起过。
那张天神孤星般俊朗的面容上,再也没有过笑容。
霍乾念仿佛又回到了“霍少主”的身体里——那个在云琛出现以前的“霍乾念”。
如果到这里,花绝还是没有明白,没有回过味来,那他也实实在在白当那么久的霍帮亲卫了。
花绝羞愧难当,问叶峮和不言:
“你俩早就知道,少主是为了保护阿琛,才故作这一切?”
叶峮叹气:
“是。但我劝不得你,就得由你闹几场,旁人才真以为少主厌弃阿琛,传到公主耳朵里,公主才能信几分,才有台阶下。”
不言也低声道:
“不这样怎么办呢?以阿琛的性格,若知道真相,知道玉家指明要她前去谈和,恐怕她一刻都不会犹豫,自己就要去跳那火坑。”
愧疚之上更生恼怒,花绝狠狠给了叶峮和不言一人一拳头,而后跑到已经准备入寝的霍乾念的床边,扑通一声跪下,红着眼睛道:
“少主,我错了!”
霍乾念摆摆手,自顾面朝里躺下,并不多说话。
花绝只当是霍乾念还在生气,便对着霍乾念的脊背道:
“少主,是我不好!你罚我吧,打我鞭子板子都行,只要你消气,怎么着都行!”
“唉……”霍乾念叹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不用了。今日事多,我乏得很,想睡一会。”
花绝闻言,“梆梆”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起身就朝外走,坚决道:
“我去领十板子,给少主消气!”
走到屋门口,花绝突然僵站在原地,又步履迟缓地走回来。
他满脸懊悔和心疼,低低开口:
“哥,你应该比我们更难受吧……”
只有没人在的时候,花绝偶尔会这样喊霍乾念。
“哥,现在我知道了,你全是因为舍不得阿琛知道真相去冒险,才赶他走……那等打败玉家那一天,是不是就能叫阿琛回来了……”
霍乾念没有作声,花绝却清楚看见他的肩膀僵了一下。
照如今这情形来看,这“有一天”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是十年八年……
不敢再多说话,花绝悄悄退出去。
他很清楚,叶峮、不言……人人都伤心难过,那么作为与云琛朝夕相处,那么疼爱云琛的霍乾念呢?
只怕那痛楚只多不少。
而且人人都能随心所欲地抱怨和思念,唯有亲手将云琛“逐出”的霍乾念不能……
花绝走后,屋里重回寂静。
霍乾念慢慢翻过身平躺,神色疲乏又苍白。
他抬起手,摸向枕下冰凉的被褥,在那里面摸到一条剑穗,两颗润凉的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