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宫?”黑狗摇了摇身后的尾巴,露出沉思的表情。
后宫里并不禁止嫔妃们互相串门,但低阶的嫔妃要去别处宫殿,无论是按照人情还是规矩,都得先拜会一下这个宫殿的主位娘娘。
一般来说都是先递个帖子,适当地送上些孝敬的礼物,以示尊敬。
主位娘娘们平日里尊贵惯了,就算嫌这份礼物寒酸,也不会去为难来做客的低位嫔妃。
因为她们觉得这么做太掉价。
但碧玉宫的主位是柳妃。
黑狗意味深长地看着隋怜,“你身上属于君长珏的气息越来越浓,看来最近他召你伺候的次数很是频繁呐。”
隋怜在心里算了下,其实也不多,也就三次。
但她再转念一想,之前隋答应入宫大半年也没能得见一次圣颜,她这才来了几天,就和君长珏见了三面,这在后宫中,怕是宠妃才有的待遇吧?
“柳妃的鼻子比本狗还好使,你就这么贸然到她面前显眼,是以为她闻不到吗?”
黑狗露出嗤笑的表情,身上的头发缠成一团,像是笑出了满身的褶子,“我的好主人,我要是你,这时候就夹起尾巴做人,不去招惹那个妖婆子。”
隋怜听着它的语气,竟是对柳妃颇为熟悉。
“那有什么办法避开她吗?”她低声问道。
她也不想冒险,但既然规则让她去碧玉宫取安常在的私房钱,这就说明这三天内一定有要用到这笔钱的地方,她必须去。
黑狗又是一嗤,身上的褶子更多了。
“你们女人就是不听劝,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也罢,既然你现在这般受宠,有君长珏那昏君护着你,你还怕一个柳妃作甚?”
它摇着尾巴,呲着一口血迹未干的利齿讥笑道:
“隋小主你这么有本事,大可以坐着君长珏的龙辇去,那样你就不用回避柳妃,还能看到她跪在龙辇下恭迎你的身姿了。”
隋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发现,这只黑狗的嘴巴还挺毒。
但她没有生气,做出诚恳的姿态拜托道:
“碧玉宫藏着对我很有用的东西,帮我想想法子,我一定得把那东西拿到手。”
黑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别问我,我可不了解碧玉宫,碧玉宫的东南角从来都没有什么隐蔽的小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睁眼瞎。”
隋怜眼里含笑,“黑狗君,既然你这么熟悉碧玉宫,那就劳烦你来为我们带路吧。”
黑狗的四条腿顿时僵住,尾巴都夹了起来。
“碧玉宫那地方坐阴犯煞、白虎折尸,乃是大凶之地,我就不跟着小主你去凑热闹了。”
隋怜知道它怕的不是碧玉宫,而是碧玉宫的柳妃娘娘。
她忽而低声道:
“碧玉宫这地方这么凶,稍微弱一些的普通人早就被克死了,能在那里常待着的应该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吧?”
黑狗本来都要夹着尾巴钻回井里了,听了这话却蓦然定在了原地。
“我是想着啊,那偌大的碧玉宫,柳妃娘娘又那么忙碌,偶尔丢一两个恶人,应该也没什么人在意。”
隋怜轻轻叹着气,“这样的地方,难道不是最好的捕猎场吗?只要偷偷潜进去不惊动了柳妃娘娘,岂不是大吃特吃,饱餐一顿?但若是黑狗君对碧玉宫不感兴趣,那我也不强求了。”
桑榆在旁边一脸懵懂,完全听不明白自家小主在说什么。
黑狗却瞪圆了眼,不争气的哈喇子顺着嘴角斯哈斯哈地流。
“去,我去!我给你带路!”
隋怜微低着头,嘴角得逞地一扬。
虽然她还摸不清这条黑狗的力量是什么等级,但随身带着它,总比她一个人孤身去碧玉宫要安全。
等她抬起头时,秀美娇柔的脸上又只剩无辜的神色。
在桑榆不解的注视下,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轻柔地给桑榆擦着脸颊。
刚才黑狗吞食女尸时,有些血溅在了这姑娘的脸上。
“桑榆,我去遛狗,你留在疏影院看家。”
她温声叮嘱道,“记着,若是有人来问我的行踪,千万别提碧玉宫这三个字。你就说我闲得慌出去散心了,至于我到底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
桑榆坚定地点头。
她知道自己笨,所以小主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问理由,也绝不拖小主后腿。
隋怜吩咐完了桑榆,就要带着黑狗出门。
无需隋怜提醒,黑狗也知道它的样子不适合出现在外人眼前,摇了摇尾巴后忽然化作一个女子拳头大的黑色小狗崽,很机灵地跳进了隋怜的怀里。
隋怜摸着怀里的狗崽,发现它身上的黑发变成了真正的毛发,尤其是颈间的那一撮打着卷的小绒毛,摸上去格外的柔软,还暖洋洋的,于是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小黑狗崽在她手心底下发出嘤嘤的声音,听着格外惹人怜爱。
隋怜心里刚对它生出些好感,就听它用嫌弃的语气道:
“我可不是君长珏那色令智昏的暴君,小主还是歇着您的玉手,等着下一次侍寝的时候给他老人家顺毛去吧!”
好好的狗崽子,偏偏长了嘴。
隋怜在它柔嫩的耳朵上掐了一下,给它掐得嗷嗷叫。
“黑狗君,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以前在宫中也是个人物吧?”
听它说起君长珏和柳妃等人时那熟络的口吻,还有它所知道的秘密之多,都令她感觉到它的来历不简单。
最后怎么就沦落到只能躲进枯井里,连口肉都吃不上的地步了?
她怀中的小黑狗眸光幽沉,眼神十分复杂。
“我的事说出来,怕污了小主的耳朵,您还是少打听吧。前边的岔路口,往右拐。”
在黑狗轻车熟路的指引下,隋怜避开了来往的宫人,一路走在孤僻无人的小径,很快就到了碧玉宫的东南角。
正如黑狗所说,那里长满藤蔓的宫墙后头,果然藏着一道小门。
她正要靠近,却听怀里的狗崽子奶声奶气道:
“快点过去,那藤不吃人。”
闻言,她下意识就要加快脚步,脑子转过来后,她的脚底又像长了刹车闸似的,停得那叫一个快。
差点就忘了,好险!
这条狗在关键时刻说的话,她得反着听!
怀里的小狗崽摇了摇小尾巴,还埋怨起了隋怜:“都说了快点过去,你还往那儿走,是不是傻?”
听听,这前后矛盾的,它说的这是人话吗?
但规则都说了,这条黑狗就是只会狗言狗语,说了反话自己还不知道,她难道还能和一条狗计较吗?
隋怜有苦说不出,只能低声下气地问:“那怎么办,这藤子也不打算自己让开,咱们……”
就在黑狗以为她束手无措,正神气活现地打算给她露上一手时,却见隋怜从袖子里默默掏出火折子:
“要不咱们拿火烧?”
黑狗瞪圆了眼珠子,墙上的青藤轻轻颤了起来。
“唉,怕是不行。”
没等黑狗说话,隋怜又叹起了气,把火折子收了起来,“烧了它会起烟,一起烟就要被柳妃的人瞧见了。”
黑狗崽子奶声奶气地哼唧了一声,正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隋怜抱着它就要把它往前扔:
“还是你上吧,把它咬断!”
咬什么咬,这女人真当它是狗了?
黑狗崽子忍无可忍地嗷了一声,霎时,无数黑发从地里钻出疯狂上涨,看上去就像是另一株古怪的黑藤拔地而起,转眼间就吞没了宫墙上的青绿。
“不过是沾了点血腥的草木,也配挡你狗爷爷的道!”
黑色的发丝无孔不入,竟是钻进了柔韧的藤身内,将其搅得粉碎。
待黑发钻回地底,宫墙上空无一物,只剩凝重的朱漆。
黑狗崽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虽然这玩意儿有点咯嘴,比不上恶人的肉鲜美可口,但它也吞吃了不少活人,滋味尚可。”
隋怜抱着它穿过偏门,又回头看了眼,“没了遮挡的藤蔓,这道门孤零零地立在这里,太过显眼。”
“哼,还用你说。”
黑狗分出一缕毛发,那毛发落了地就化作新的藤蔓,重新挡住了门。
碧玉宫内到处都种着牡丹花。
牡丹是国花,本该是皇后宫里才配种,但因着柳妃得宠,她特地向君长珏求来了恩宠,让碧玉宫成了特例。
但要在这么多牡丹花丛中找到藏了东西的那一簇,对隋怜来说却是件难事。
“绿色的牡丹……”她沉吟着四处寻找,却只看见了黄的红的紫的粉的七彩的,唯独没有绿色。
怀里的黑狗崽子幽幽道:
“别找了,柳妃最喜绿色,所以绿色的那一株种在了她的寝殿窗外。”
隋怜蓦然驻足,望向碧玉宫内最华美的那栋玉楼,“那里就是柳妃的寝殿?”
黑狗用一口小奶牙轻轻咬着她的手指,“别想了,回去吧,咱俩要是被柳妃逮到,一人一狗刚好够她炖一锅。”
隋怜却站着没动,都到这儿了,若是就这么空手回去,太可惜。
“要不我们等等,等到柳妃出去再……”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碰巧看见了一个大熟人。
君长珏穿着一身华贵威严的龙袍,正在数名侍从的簇拥下,朝着柳妃的寝殿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