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傅颖芝叩见圣上,恭祝圣上万福金安。\"
傅颖芝见到那道明黄色身影踏入殿门的刹那,立即提起裙裾疾步上前,在距离御前三步之遥处盈盈拜倒。
她刻意将行礼的动作放得极慢,广袖垂落的弧度、腰身弯曲的幅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世家贵女的端庄。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见礼过程中,她的眼角余光已扫过殿内众人,就见皇后娘娘见到来者,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金线绣制的凤袍下手指紧握成拳;孙太师坐在阴影处,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而圣上……
他在殿中央站得笔直,全然无视殿内那二人异样的神情,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对上傅颖芝的眼神,他慈祥地点了点头,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令人心惊的寒光。
\"还不快向圣上行礼!\"小太监尖利的声音打破殿内寂静的氛围。
皇后闻言冷笑一声,凤眸中燃烧着压抑许久的怒火。她猛地拍案而起,满头珠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行礼?本宫清清白白之人,为何像这个道貌岸然之人行礼!圣上,你看着心怀天下,只可惜……\"她的话戛然而止,但那个未出口的\"假慈悲\"三个字仿佛已经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罢了,罢了。\"圣上摆摆手,脸上堆着假笑,可傅颖芝分明看见,当他目光掠过皇后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翻涌起滔天杀意,连带着太阳穴上青筋都隐隐暴起。
\"呵。\"皇后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殿内霎时重归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傅颖芝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急促的心跳,感受到一滴冷汗正顺着脊背缓缓滑下殿角铜漏滴答作响,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傅三小姐。\"圣上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刻意伪装的焦急与担忧,“你可知阿远现在何处?朕这些时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实在忧心得很。”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破了表面的平静。
\"你还配提阿远?\"皇后猛地抬头,她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涂着蔻丹的指甲握紧木质扶手,\"若不是你……\"
\"皇后这癔症是愈发严重了。\"圣上冷冷打断,眼中杀意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平静。他转向侍立在侧的太医令:\"看来需要加重安神的汤药了。\"
傅颖芝心头突地一跳。她敏锐地注意到,当圣上说这话时,站在阴影处的孙太师浑身一颤,爆发出又一串剧烈的咳嗽。
\"你有心吗?\"皇后突然站起身,凤冠上的珠翠剧烈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阿远可是你的......\"
\"大胆!皇后娘娘您不能这么跟圣上说话啊!\"小太监吓得面如土色,声音都变了调。他慌乱地看向四周,生怕下一刻就会血溅当场。
傅颖芝努力定了定神,宫中局势已经恶化至此,整个宁都城都笼罩在不安之中。
今日她入宫时,就听见几个宫女在议论近日宫中莫名失踪的太监宫女,说是被拖去了慎刑司就再没出来。
\"傅三小姐。\"圣上突然转向她,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祥笑容,\"这里的确不适合议事,你还是随朕前往养心殿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明黄色的龙袍在转身时掀起一阵带着龙涎香的风。
行至殿门处却又突然驻足,对守门的管事嬷嬷冷声道,\"皇后癔症如此严重,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请太医好生医治!\"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傅颖芝心头警铃大作。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皇后被正式宣布患了癔症,接下来就是废后的诏书了。
\"圣上。\"她突然开口,\"不如我为皇后娘娘看看?\"
圣上背影明显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不必。\"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有要事与傅三小姐商议。\"
傅颖芝注意到,当她说要为皇后诊治时,孙太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皇后则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傅颖芝轻叹口气,慌忙跟着圣上出了偏殿。
......
走出大殿,傅颖芝才发现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许多。
宫人们撑着伞快步跟上,雨水滴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傅颖芝走在圣上身后三步之遥,转过一道宫墙时,她余光瞥见几个侍卫正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往偏殿去。
那人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傅颖芝心头一紧,装作没看见继续前行,却将那人的衣着记在心里——那是太子东宫的服饰。
养心殿很快就到了。
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浓烈的药香混合着龙涎香扑面而来,熏得傅颖芝险些打了个喷嚏。
她强忍住不适,细细分辨着药味中的成分——当归、黄芪……还有脱骨散!
她不由心头剧震。
要说这脱骨散可是最阴毒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服用后会让人慢慢骨肉分离而亡。
圣上的寝殿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傅三小姐?\"圣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傅颖芝定了定神,发现圣上已经坐在了主位上,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坐下喝杯茶吧。\"圣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慈祥的笑容。
\"谢圣上。\"傅颖芝恭敬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之前在偏殿,皇后可跟你说了什么?\"圣上慢悠悠地品着茶,眸中却带着探究。
傅颖芝心中一紧,随即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并未。\"
她声音平静,心跳却快得厉害。
现在这个局势,她别无选择,因为无论偏向哪一方,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也罢。\"圣上长叹一声,放下茶盏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皇后不知何时起犯了癔症,孙太师在朕昏迷期间,亦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傅颖芝闻言,抬眸不解看向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