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秋日的阳光斜斜射下。
胶卷转动的咔嗒声混着远处的鸽哨，在九月的风里，揉成一片。
叶鹏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许宏伟他们回放广告画面。
晓庆指尖抚过卫生巾包装的画面，让许宏伟这个见惯大场面的老广告都忍不住说：“叶厂长，我有预感，晓庆老师代言，你们的产品能卖爆。”
叶鹏程却问道：“老许，广告片一个星期内能上省台吗？”
“我们三天就能剪辑出样片，但要一个星期内在黄金时间播出，还得看陈台的安排。”
叶鹏程了然。
看来自己还得去趟省城，跟陈建国见一面，好好聊聊。
当天中午，叶鹏程带着王敏，请许宏伟一行吃了一顿京城特色卤煮后，许宏伟他们便急匆匆回省城了。
叶鹏程则和王敏去了王府井，这里人潮熙攘，跟赶年集一样热闹。
叶鹏程塞给王敏20块钱，“来京城一趟不容易，今天下午自由活动，替我为王县长买件礼物，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叶鹏程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王敏把钱还回来。
王敏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上扬，这个叶鹏程，还挺会办事。
她来到百货大楼，玻璃橱窗里的一件粉色的裙子反光，刺得她眯眼。
与此同时，叶鹏程去京城着名酒楼买了一只烤鸭，提着直奔王斌家。
今天周六，王斌应该在家。
敲了敲门，王斌果然在，只是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衣。
“王哥，明天我就要回章平了，今天再来找你喝一点，特意去买了一只烤鸭。”
王斌似乎早已看穿了叶鹏程的心思，笑道：“是不是还想和周老再聊聊？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喊他。”
不一会儿，王斌便带着周国维回来了。
烤鸭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周国维嗅了嗅鼻子，呵呵一笑：“每次见到叶厂长，都有口福，我可是很久没吃这一口了。”
他的目光落在包烤鸭的油纸上，“当年在大毛，我跟他们的专家争论储热材料配方，吃饭的时候，他们拿黑面包蘸伏特加，我就着窝窝头想思路，现在可算能吃口热乎烤鸭了。”
叶鹏程撕下一只鸭腿，推到老人面前，“周老，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尽快带团队去章平。农机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国维嗯了一声，“我联系了两个搞半导体的学生，都是拔尖的苗子，不过……”
说到这里，他盯着叶鹏程的眼睛，异常严肃，“章平毕竟是小县城，没咖啡厅，没有烤鸭店，我要你给他们每人每月一百块工资，答不答应？”
屋里瞬间安静。
王斌拿着鸭翅的手悬在半空，目瞪口呆。
1983年的100块，可是他三个月的工资。
周国维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叶鹏程却笑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周老，只要您三个月出样品，六个月能投产，别说一百，二百我也给。人才比金子贵，这道理我懂。”
周国维很欣慰，“好！就冲你这句话，一周后我带铺盖卷儿去章平。”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当年在大毛，他们说咱们造不出光伏板，我偏要让大夏的太阳，照亮自己的炕头！”
叶鹏程顺着话题说道：“也让大毛睁大眼睛看看，大夏肯定比他们更快实现村村通电。”
大毛，在老一辈人中，或许还有老大哥的身份。
但在叶鹏程眼中，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而大夏却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很快就会追上大毛，并把他们甩得很远很远。
吃完饭，离开王斌家前，叶鹏程向他也发出邀请，“王哥，有时间回去看看吧。”
王斌却是神色复杂，只是轻声嗯，其他什么都没说。
返程的绿皮火车在凌晨五点驶入站台。
王敏靠在硬座上，时不时给叶鹏程削苹果、递水，十分殷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对小夫妻。
“厂长。”王敏忽然开口。
“我爸知道咱们今天回去，特意让我妈炖了排骨。你要不去我家吃个饭，我爸总说你是干大事的人，跟你坐在一起，能学到很多新知识。”
叶鹏程转头看向她，晨光正爬上她的眉梢，格外好看。
但他摸了摸包，里边装着给妻女买的烤鸭，还散发着独有的香味。
“替我谢谢王县长，不过我得赶紧回家，小朵和糖糖还在家等着我的烤鸭呢，糖糖早就留口水了。”
王敏顿时有些失落。
叶鹏程眼里只有老婆孩子，对自己这个大美人竟视而不见。
火车在章平站缓缓停下，汽笛声惊飞了站台上的麻雀。
叶鹏程拎着行李下车，回头冲王敏挥了挥手，迫不及待走向不远处的客车站，坐公共汽车回金水一村。
不远处的大喇叭正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旋律混着煤炉的烟火气，在这个傍晚织成一片暖金色的雾。
金水一村的狗吠声在夕阳下响起时，叶鹏程到家了。
糖糖听到动静，套娃散落在炕桌上，最小的那个被攥在手心，奔跑着扑向叶鹏程。
“爸爸！”
叶鹏程笑着把女儿举过头顶，笑得合不拢嘴。
“小朵，我给你和糖糖带了烤鸭，咱们一家三口今晚把它吃掉。”
李小朵问道：“见到晓庆老师了吗？”
“见到了，广告拍得也非常顺利，晓庆老师很和蔼，就是忘了给你要一张签名。”
李小朵不在乎这些，“你平安回来就好，快洗手吃饭吧。”
饭桌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
叶鹏程撕下两只鸭腿，妻女一人一只。
李小朵却递了回来，“你吃。”
“我在京城吃了好几只，你和糖糖吃。”
这一刻，李小朵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自己的男人真的变了，能挣钱不说，还体贴人。
看着桌子上的煤油灯跳动，叶鹏程又说道：“等光伏板投产，咱们村的电灯就不用怕停电了，等糖糖上了学，写作业也能亮堂些。”
李小朵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写保证书的男人。
那时，他的眼里只有愧疚，如今却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