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菀平复呼吸,“你来多久了?”
她知道令仪生气,生气也是应该的。
她也觉得自己眼瞎。
但心脏还是会疼。
宋令仪点了点下巴,漫不经心笑了声。
“好巧不巧,我什么都看到了。”
“遇见麻烦,为什么不找陆明铮?”
她眉头皱了起来。
太久了,她和沈菀已经几年不见了,现在的沈菀已经没有了精神气,那双泛着秋水的瞳孔,如今像是蒙着一层死气的灰烬,冷寂又木然。
沈菀还是那么漂亮,可这种美丽里,没有生机,只有一眼感觉到的空洞。
美则美矣,就和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一样。
这样的沈菀,要是那个人看到了……
不知道多么心痛!
沈菀无力地笑了一下,眼睫垂下。
“他有他的事。”
宋令仪猛拍桌子,声音寒冷,“他有他的事?你在这里被人奚落,他去给那个寡妇带孩子,献殷勤。”
“你……”沈菀不明白。
宋令仪不是才回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宋令仪冷笑,“昨天我就回来了。”
“我入职了桐市人民医院。”
昨天办理入职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不曾想居然真的是陆明铮。
沈菀和陆明铮结婚,她回来了,只是她没有现身。
陆明铮的皮囊生得不错,看一眼就不会轻易忘记。
她还以为陆明铮抱的是沈菀的女儿。
结果居然是那个寡妇!
她当初和沈菀决裂,是生气沈菀为陆明铮放弃去设计院的机会。
气过了之后,她现在就只剩下对沈菀的心疼。
但她是不会这么没骨气的求和好的。
她和沈菀现在也不是好朋友。
她没有这样没出息的朋友,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说来也是,如果那人还在,沈菀怎么可能嫁给陆明铮?
时也。
命也。
“反正你都说了,就一起吃饭吧,不然浪费钱了。”沈菀心里的忧愁被冲淡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令仪回来了。
她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可曾经是好朋友。
现在就忘记过去的那些不愉快,不要想那么多。
宋令仪倒也没有拒绝,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今天在城里走了一天,就算有公共汽车,也累得不行。
吃过了饭,沈菀才了解到,宋令仪现在在桐市人民医院的外科。
她是医院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所以还给她分了医院的福利房,住宿都不需要钱。
“陆明铮要是对你不好,你可以选择离婚。”
两人分别的时候,宋令仪想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昨天看到的告诉了沈菀。
她不希望好朋友在这样的婚姻里耗尽一生。
让宋令仪奇怪的,是沈菀听完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心绪起伏都没有,脸色淡冷。
陆明铮又不是第一天在医院守着温惜惜母女。
她没有什么好介怀的。
她不是不想离婚,是现在不能离婚。
而且,不仅不能离婚,就连她把孩子换回来的事都不能告诉别人。
只有温惜惜以为宁宁是她的亲女儿,温惜惜才不会狗急跳墙。
这样好歹宁宁是安全的。
沈菀蹬自行车回家,温思思他们也出院了。
她一回去,赵芳茹就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
“一个赔钱货丫头,至于住这么久的院吗?花的钱不是钱啊?”
很明显,赵芳茹也不满意,温思思隔三差五住院,温思思少花一点,那钱就是她孙子的。
何彩霞劝道,“妈,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别再……”
吵吵了。
何彩霞现在还没有从包装厂离开,包装厂也是国营厂子,只是效益不好,很多工人下岗了。
何彩霞也不敢离开太久,怕自己的工作被人顶替了。
这几天沈菀没回来,在娘家。
她也还不知道何彩霞他们就要走了。
不过,赵芳茹没说她,她就和听不到似的,直接就回房间了。
一进去,沈菀的脸色就冷若冰霜。
她看到满地狼藉,还有一些是她在大学的建筑图纸,毕业设计。
此刻都散落一地,柜子都被人打开了。
她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去看柜子,发现平安锁也不见了!
“弟妹,我的东西呢?谁去过我房间?”
沈菀拉开门,直接就叫住了院子里的何彩霞。
何彩霞一听,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的儿子。
她厉声质问,“陆宗宗,你是不是去翻东西了?”
“弟妹,你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我叫宗宗给你还回来。”
何彩霞脸都涨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芳茹立刻护犊子,破口大骂。
“还什么还?宗宗不就是去她房间里玩了一玩,这不是应该的吗?丢了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说是我孙子干的?”
“沈菀,要怪就怪你自己小家子气,连好吃的都舍不得拿出来,把我孙子都馋坏了。”
“吃你这个伯母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吗?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就是看不惯我们是不是?想赶走我们?”
赵芳茹的嘴巴战斗力不低,就和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
沈菀气得不轻,声音更重。
“那些都是我的图纸!”
“还有,宁宁的平安锁还回来!”
“如果你不还回来,我现在就去报公安。不问自取就是偷,你们不知道?”
赵芳茹横眉冷对,更凶了。
“平安锁是你娘家送的不错,但是宁宁和宗宗都是我孙子,我要一视同仁。宗宗没有,那宁宁也别戴,这才叫公平!不然别人说我偏心。”
赵芳茹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沈菀都惊愕的瞪大了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歪理!
公平?
什么叫公平?
赵芳茹也知道公平两个字吗?
沈菀深呼吸一口气,眸子阴沉森冷。
“我数一二三,平安锁不给我还回来,我就报公安。”
“我要你他妈的公平,我要我女儿的平安锁!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掏钱去给你孙子买金锁我也不管。”
全场寂静。
陆宗宗都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还是第一次看到知书达理的沈菀爆发。
偏偏有人不怕死,看热闹不嫌事大,温惜惜抱着温思思出来添油加醋。
“嫂子。”
“姨再怎么说也是明铮哥的妈,你怎么能跟长辈这么说话呢?还要报警抓长辈?这不是身为媳妇应该干的事啊。”
沈菀面容透着刺骨的寒意,一字不发。
”我连陆明铮都不在乎。”
“我在乎他妈?”
笑话。
天大的笑话。
陆明铮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这一句话,瞬间面无表情。
“东西还回来。”
他话是对赵芳茹说的,可是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沈菀脸上。
眼神幽深冷暗,好像泛起阵阵的寒气。
陆明铮一动怒,所有人都怕了,陆宗宗最怕这个大伯,赶紧去把平安锁还回来了。
沈菀接过平安锁,下一刻。
她的手腕就被陆明铮拽住,她下意识的要挣脱,陆明铮直接拽她出了院子。
仓皇间。
沈菀的背脊抵上了冰冷的墙壁,再抬眼,眼前是男人坚硬宽阔的胸膛。
她的下巴被他掐住。
“沈菀。”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沈菀被问得有些茫然,她呆呆看着他深邃的瞳孔,尘封的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被割裂,她的眼睛陡然就模糊了。
恍惚间,她好像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眉眼温润带笑。
春日的河堤边,柳树垂落,稀稀疏疏的日光如同雪花一样落在他周身。
她好像听到他说。
“菀菀。”
“吃了我的糖,以后就嫁给我好不好?”
可后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