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二年六月,正值酷夏,骄躁的烈日高悬在澄澈无云的苍穹之上,将积攒已久的炽热毫无保留地倾洒向大地。应天城仿若一座巨大的蒸笼,石板路被烤得滚烫,蒸腾的暑气肆意扭曲着周遭的空气,目之所及,万物都在这股热浪中微微晃荡,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燥热幻景里。就在这样的时节,心怀天下、心系民生的朱雄英,为了能深入了解民间疾苦,毅然决定乘龙舟沿京杭大运河南巡,一路顺遂,抵达了扬州运河。
龙舟似一条威风凛凛的金色巨龙,稳稳地破浪前行,在波光粼粼的运河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船身通体雕梁画栋,朱漆鲜亮夺目,每一处精美的雕花、每一笔细腻的彩绘,无不彰显着皇家独有的尊贵与威严。船舷两侧,精心雕琢的兽首铜环在烈日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仿佛在诉说着皇家的辉煌与荣耀。朱雄英身着一袭轻便简约的常服,虽褪去了龙袍的华丽庄重,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却如影随形,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自觉臣服的气场。
他轻轻抬手,掀开舱帘,刹那间,裹挟着运河特有水汽与滚滚热浪的微风扑面而来。抬眼望去,两岸垂柳依依,细长柔软的柳枝如绿色的丝绦,在微风中轻柔地摇曳,好似大自然垂下的帘幕,为这燥热的夏日添了几分婉约与柔和。然而,在这看似悠然惬意的景致背后,朱雄英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岸边百姓们脸上的菜色。那是长期遭受困苦生活折磨留下的痕迹,他们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朱雄英见状,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与忧虑,眉头也悄然蹙起,百姓的艰难处境让他深感揪心,更坚定了他革新图治、改善民生的决心。
就在朱雄英沉浸在思索之中时,平静的河面陡然泛起一阵骚乱。只见一面惨白的幡旗如暗夜鬼魅一般,从繁茂的芦苇丛中猛地蹿出,在呼啸的河风中猎猎作响,那刺目的白色在一片翠绿与金黄中显得格外突兀、醒目。紧接着,一位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的老妪跌跌撞撞地扑到船头。她身上的衣衫破旧褴褛,像是被岁月的利齿撕咬过无数次,满是补丁与破洞;蓬乱的头发肆意飞舞,如枯草一般毫无生气;脸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那是岁月沧桑与生活艰辛留下的烙印。她双手紧紧握着一份状纸,在狂风的吹袭下,状纸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在替她诉说着那些难以言说的无尽冤屈。
“陛下救民!扬州盐商囤盐三月,斗盐贵过斗米啊!”老妪扯着沙哑的嗓子,带着哭腔呼喊着,声音凄厉而悲怆,在空旷无垠的河面上久久回荡。那饱含绝望与期盼的呼喊,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朱雄英的心尖上,让他的心猛地一揪,一阵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涌上心头。
刹那间,整个龙舟上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盛镛反应迅疾如电,几乎在老妪呼喊出声的同时,便瞬间横刀在前。他身上的甲胄在烈日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锋利的刀刃反射出的光芒,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而那甲胄几乎紧贴着朱雄英的衣摆,将他严密地护在身后。盛镛的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全身肌肉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神经都高度戒备,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屏障,将朱雄英牢牢地守护在安全地带。
与此同时,盛铭如离弦之箭一般,动作敏捷地抢步下船。他身姿矫健、步伐轻盈,几步便跨到了老妪面前,单膝跪地,以最恭敬的姿态接过老妪手中的状纸。就在接过状纸的那一瞬,他的指尖在封泥上轻轻一碾,这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实则是亲军卫独有的“验状术”。多年来,他们凭借着这份超乎常人的谨慎与警惕,无数次成功化解了隐藏在暗处的潜在危机,始终如一地守护着朱雄英的安全,成为他最坚实可靠的护盾。
然而,当盛铭缓缓展开纸页的刹那,他的目光陡然一凛,原本平和的面色瞬间变得凝重如霜。状纸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二十七个名字,而其中竟有三个带着“蓝”字前缀。蓝家,在朝中可是声名赫赫的勋贵家族,蓝玉更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大将,在朝堂之上和军队之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犹如一团错综复杂的乱麻,牵一发而动全身,盛铭心里清楚,此事必定棘手至极,处理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朝堂震荡,后果不堪设想。
朱雄英凝视着老妪鬓角肆意飞舞的白发,那如雪般的白发在风中狂舞,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深知,这份状纸的分量,它不仅仅是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更是百姓对他这位帝王沉甸甸的信任与满心的期盼,是关乎民生社稷兴衰存亡的大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突然转身,目光坚定如磐,毫不犹豫地吩咐道:“折返应天,连夜开御前会议。”
龙舟迅速掉转船头,在河面上激起层层汹涌的水花,仿佛是命运的波澜被就此掀起。朱雄英伫立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扬州城,心中五味杂陈。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承德通宝”,那是他登基时特意新铸的铜钱,正面的“仁”字乃是他亲手所书,一笔一划都倾注着他以仁治国的伟大理念与抱负。此刻,这枚铜钱在渐渐黯淡的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而发出无声的警示。
午夜时分,谨身殿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殿内装饰得极尽奢华,雕龙画凤的粗壮梁柱上,金龙盘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壁腾空,翱翔九天;墙壁上精美的壁画,细腻地描绘着历代帝王的丰功伟绩,在灯火的映照下,散发出庄严而神圣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敬畏。然而,此刻殿中的气氛却紧张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蓝玉刚刚从城郊军营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来,他的甲胄还未来得及解下,上面还沾染着征途的尘土与汗水,那是他为守护国家日夜操劳的印记。腰间佩刀“饮血”还滴着水渍,仿佛在默默诉说着主人的匆忙与急切。他大步流星地迈入殿中,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不断回荡,带着一股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豪迈与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当户部尚书念出涉案官员名单时,蓝玉的面色瞬间变得比案上摇曳的烛影还要冷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愤怒与震惊,那是对家族中竟有人胆敢违法乱纪的痛心疾首,也是对这种肆意损害国家和百姓利益行为的深恶痛绝。
“末将即刻拿人!”蓝玉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殿内,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与决绝,仿佛一把利刃,要将这世间的黑暗与罪恶统统斩断。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出鞘,将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斩于剑下,以正国法,以平民愤。
“慢。”朱雄英抬手制止,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睿智。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他展现出了一位帝王应有的冷静与深思熟虑,那沉稳的气度,仿佛能掌控世间一切风云变幻。“盐铁之弊,根在官商勾连。若只杀几个贪官,不过斩草未除根。”
朱雄英缓缓铺开扬州盐引旧账,那一本本泛黄发脆的账册,纸张上的褶皱与污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它们详实记录着多年来盐政的积弊与黑暗。他手中的朱砂笔在“官商分利”处重重圈画,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揭开盐政那层黑暗腐朽的面纱,让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改盐引为‘官督商办’,官府抽三成税赋,余七成许商人自销,再设巡盐御史专查囤积。”他的语气坚定有力,条理清晰分明,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盐政改革奠定坚实的基石,为国家的未来指明方向。
殿中瞬间寂静如霜,所有人都屏气敛息,大气都不敢出,目光紧紧地聚焦在朱雄英身上,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蓝玉听后,心中暗自赞叹不已。他忽然抱拳行礼,甲胄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响亮、清脆。“陛下这手,比当年太祖爷更妙——既断了贪墨之路,又留了商民活路。”蓝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释然,他为朱雄英的英明决策而深感欣慰,也为国家能有这样一位睿智的君主而感到庆幸。“末将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子,若真犯了王法,恳请陛下照章处置。”蓝玉的话语中,既有对家族子弟违法行径的公正态度,不偏袒、不护短,也有对朱雄英这位君主坚定不移的忠诚与全力支持。
经过整整一夜的激烈商议,各项决策终于尘埃落定。次日晌午,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应天城的大街小巷,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扬州盐运使的囚车缓缓驶入城中,车轮在滚烫的石板路上艰难滚动,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仿佛是旧时代腐朽的丧钟在敲响。囚车周围,盛镛、盛铭亲率亲军卫押送,他们身着鲜亮耀眼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铠甲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手中利刃寒光闪烁,刀光剑影与囚车木栏上醒目的“承德新政”朱漆相互辉映,显得格外夺目。百姓们纷纷夹道而观,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贪官落马的畅快与解恨,也有对新政满怀的期待与憧憬。这缓缓前行的囚车,仿佛是旧时代腐朽与黑暗的具象象征,而那闪耀的刀光和鲜艳的朱漆,则是新政带来的希望之光,它们相互交织,恍若给这饱经沧桑的古老城垣镀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新辉,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清明的时代即将盛大开启。在百姓们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囚车缓缓驶向它的终点,而朱雄英的新政,也在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中,坚定而有力地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向着更加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的未来稳步前行,书写着属于这个时代的辉煌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