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伦河的夜雾如墨汁般漫过河岸,将两岸的芦苇荡染成灰黑色的剪影。朱高煦勒住胯下青骓马,伸手按在腰间鹿皮箭囊上,指腹触到雕翎箭尾的狼毫,凉津津的湿气顺着指尖爬上脊背。身后五千精骑俱是玄色劲装,兜鍪边缘垂下的牛皮护颈遮住半张脸,唯有目光里跳动着幽绿的光,恍若潜伏在草丛中的夜枭。
\"将军,皮筏已在下游三里处备妥。\"亲卫陈武单膝跪地,呈上用油纸包裹的地图,月光掠过他下颌狰狞的刀疤,在地图上投下锯齿状阴影。朱高煦展开地图,指尖碾过克鲁伦河蜿蜒的线条,在标注着\"狼首湾\"的河湾处重重一叩:\"此处河道狭窄,水深及腰,子时三刻准时渡河。\"他忽然抬眼望向对岸,那里有几簇篝火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草原狼窥伺猎物时的眼睛。
子时初刻,五千骑兵衔枚来到狼首湾。二十艘牛皮筏子已浸在水中,被水草缠绕的木桩拴在岸边。朱高煦第一个踏上筏子,皮筏在水面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他伸手按住腰间横刀,刀鞘上的鎏金狮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去年父皇率军征漠北时赐给他的战利品,刀柄上还刻着\"饮血\"二字。
\"噤声,划水时用桨尾。\"朱高煦压低嗓音,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士兵们将马缰系在筏子两侧,用羊皮裹住马蹄,二十支木桨同时没入水中,只在水面激起细碎的涟漪。对岸的篝火明明灭灭,隐约传来胡笳声,调子破碎而苍凉,仿佛是草原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哀歌。
当皮筏行至河心时,朱高煦忽然抬手示意停桨。上游漂来一具羊的尸体,白色的羊毛浸透河水,鼓胀得像个皮囊,在水面打着旋儿掠过筏子。陈武伸手按住腰间短刀,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将军,莫不是敌军斥候?\"朱高煦摇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对岸的芦苇丛——那里有几株芦苇的晃动轨迹与风向相悖,分明是有人埋伏。
\"所有人,下水推筏。\"朱高煦解开披风甩进水里,率先跃入河中。河水冰冷刺骨,瞬间浸透衣甲,他咬住牙忍住哆嗦,双手推着筏子边缘,双腿在水中划动。五千士兵紧随其后,河面上只听得见压抑的喘息声和羊皮筏擦过水面的\"沙沙\"响。当筏子距离对岸还有五丈时,朱高煦忽然看到芦苇丛中闪过一点金属反光——是弓弦!
\"卧倒!\"他大吼一声,同时扑倒在筏子上。破空声几乎与此同时响起,一支雕翎箭擦着他耳际飞过,\"噗\"地扎进皮筏边缘,尾羽震颤不止。对岸顿时爆发出喊杀声,数十支火把突然升起,将河岸照得如同白昼。朱高煦抬头望去,只见敌军弓箭手已在岸边列阵,弓弦如满月般拉开,第二波箭雨即将倾盆而下。
\"快!砍断缆绳,让筏子漂过去!\"他拔出横刀砍向拴马的皮绳,青骓马长嘶一声跃进水中,前蹄刨起丈高的水花。五千骑兵纷纷砍断缆绳,皮筏失去束缚,借着水流加速向对岸漂去。箭雨如期而至,\"叮叮当当\"的声响此起彼伏,有的箭射中士兵盔甲,在夜色中迸出火星;有的箭扎进皮筏,激起串串水珠。
当第一艘皮筏撞上河岸时,朱高煦已经站在筏子前端,横刀在月光下划出半道银弧,将一名冲上来的敌兵劈成两半。温热的血溅上他的脸,带着浓重的羊膻味。他抹了把脸,大吼道:\"跟我冲!先夺火把!\"说着一脚踹开挡路的尸体,率领亲卫向最近的火把堆冲去。
敌营顿时陷入混乱。这些草原士兵本以为明军会在正面强攻,却没想到会从下游偷渡过河。朱高煦的横刀上下翻飞,每一次挥砍都带走一条人命,他的青骓马更是神骏,前蹄扬起时踢碎敌兵的头骨,马腹擦过篝火堆,将火星溅得漫天飞舞。陈武紧随其后,手中短刀专攻下盘,几个呼吸间已放倒三名敌兵,刀疤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宛如地狱爬出的修罗。
\"将军!可汗大帐方向有异动!\"一名士兵突然指着西北方大喊。朱高煦转头望去,只见一座用牛皮和松木搭建的大帐前,数十名亲兵簇拥着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身影,正是瓦剌新可汗也先帖木儿。也先帖木儿显然没想到明军会这么快杀进大营,正手忙脚乱地往马上爬,腰间的金镶玉弯刀还没来得及出鞘。
\"跟我去宰了那狗贼!\"朱高煦一拍马臀,青骓马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沿途的敌兵纷纷闪避,却被他手中横刀扫倒一片。眼看距离也先帖木儿只有二十步,忽听得\"咻\"的一声,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来,擦过他的护心镜,在盔甲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
朱高煦猛然勒马,青骓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瓦剌神射手站在远处的了望塔上,正不慌不忙地搭上第二支箭。朱高煦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伸手从箭囊中抽出三支雕翎箭,搭在弦上同时松开。三支箭呈品字形飞去,第一支箭射断神射手手中的弓,第二支箭擦着他咽喉飞过,第三支箭则精准地钉入了望塔的木柱,箭尾的狼毫几乎扫到神射手的鼻尖。
神射手脸色煞白,转身就跑。朱高煦不再理会他,催马继续向也先帖木儿冲去。此时也先帖木儿已经翻身上马,正准备向大营后方逃窜,却被朱高煦一箭射中坐骑的后腿。战马吃痛,猛地人立而起,将也先帖木儿掀翻在地。朱高煦趁机冲上前,横刀架在他脖子上,刀锋划破皮肤,渗出一线黑血。
\"饶命!大明将军饶命!\"也先帖木儿趴在地上,用生硬的汉语大喊,红色披风拖在泥水里,沾满了马粪和血污。朱高煦却没有立刻杀他,而是抬头望向对岸——那里,朱雄英的帅旗已经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明军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显然皇帝已经下令全军出击。
\"把他绑起来,押到河边。\"朱高煦踢了踢也先帖木儿的肩膀,目光越过燃烧的大营,望向克鲁伦河对岸。此时,朱棣的骑兵已经开始渡河,铁蹄踏碎河面的月光,激起丈高的水花;蓝玉的步兵则举着盾牌,如移动的城墙般缓缓推进,盾牌上的\"明\"字被火光照得通红,像一团团跳动的火焰。
也先帖木儿被押到河边时,朱雄英的黄金甲已经在对岸闪现。朱高煦抬手将也先帖木儿的红色披风扯下,系在手中横刀上,向着对岸用力一挥。红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胜利的旗帜。对岸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明军将士们士气大振,如潮水般涌过克鲁伦河。
朱棣一马当先,手中长剑斩杀两名试图阻拦的敌兵,来到朱高煦身边。\"干得好,高煦。\"他伸手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目光扫过被绑在地上的也先帖木儿,\"可惜让他跑了。\"朱高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也先帖木儿的亲卫们正护着他向大营后方的山丘逃窜,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火光中。
\"跑不了的。\"朱高煦握紧横刀,刀身上的血迹顺着纹路流下,滴在草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父皇请看,蓝将军的步兵已经抄到敌军侧翼了。\"朱棣转头望去,只见蓝玉手持长枪,正率领步兵从右侧包抄,手中的长枪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一片血雾,敌军在他面前如同稻草般纷纷倒伏。
战斗持续到寅时三刻,草原联军的大营已被大火吞噬,浓烟直冲天际,将天上的星子都遮住了。朱雄英在众将的簇拥下渡过克鲁伦河,脚踏着还在冒烟的灰烬,来到朱高煦和朱棣面前。他摘下头盔,任由夜风吹乱发丝,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和正在燃烧的营帐,最后落在被押上来的也先帖木儿亲卫身上。
\"可汗呢?\"他的声音平静如死水,却让所有听到的人脊背发凉。一名亲卫颤抖着跪下,用手指向北方的山丘:\"启禀...启禀大明皇帝,可汗...可汗往狼居胥山方向逃了。\"朱雄英眯起眼睛,望向黑暗中的狼居胥山,那里是漠北草原的腹地,也是匈奴单于曾经祭天的地方。
\"传朕旨意,\"他转身望向身后的大军,黄金甲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天亮之后,全军追击。务必将贼寇一网打尽,让漠北草原的每一粒沙子都知道,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话音未落,身后的二十万明军齐声呐喊,声浪震得克鲁伦河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就连远处的狼居胥山,似乎也在这呐喊声中颤抖。
朱高煦看向父亲朱棣,发现他的虎目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征战半生的将领在嗅到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横刀,刀鞘上的\"饮血\"二字被火光映得通红,仿佛迫不及待要再次品尝敌人的鲜血。而他自己,心中也燃起一团火,那是对胜利的渴望,对父亲认可的渴望,更是对大明江山永固的渴望。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克鲁伦河上时,明军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踏上追击的征程。燃烧了一夜的大营还在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朱雄英骑上御马,转头望向南方,那里是应天城的方向,是大明的心脏。他知道,这一战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艰巨的挑战等着他,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而他的身后,是战无不胜的大明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