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清晨,云层蔽日,寒风瑟瑟。
绿化带中,蔫巴巴的枯黄草叶上尽是白霜,半点生机也无,入目尽是萧条。
马路两旁的行道树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刷上了齐人高的白漆,叶片皆已干枯凋零,徒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借着浓厚的晨雾与朦胧的暮色,乍看还以为是行为怪异的巨人,一不留神就被吓一大跳。
真不怪路过的行人看错,此处本就是偏僻郊外,比不上城区的热闹喧哗,也没有农村的屋舍俨然。
唯有几间小平房,装潢简约但耐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路边,夹杂在草木花圃之中。
似乎连城市建设都已经遗忘了这片区域,人行道上破旧的路灯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款式了,灯杆上的漆皮早就掉得斑驳不堪。
好在日常维护得够干净,拿着纸巾使劲擦都蹭不到一点儿灰,倒像是刻意打造的颓废复古风打卡点。
这里远离住宅区,人迹罕至,就连最近的公交车站牌都在两公里开外,真可谓超然世外的一方净土……个鬼哩!
谁说郊区就没有苦逼早八人啦?
玫粉色的小电动车如疾风般呼啸而过,灵活地绕了个弯,最终停在一间平房前。
房子的外墙是浅浅的灰绿色,如乌云散去,雨过天青。
前面用一堆木板围了个小院,院子左边放着一个四层大花架,上面整整齐齐摆了好些花盆,皆侍弄着时兴的花卉,眼下正是一月严冬,水仙和月季开得正好,红白相配,甚是好看。
院子右边是一架木制秋千,绳上绕着栩栩如生的仿真花藤,旁边的楠木小茶几上,还放着白瓷茶壶与两只茶杯。
车子还没停稳,那人便迫不及待跳了下来,火急火燎地往大门里跑去,踩着一双足足十厘米的细高跟长靴,依旧是健步如飞。
她一边跑,一边打开自己的香奈儿包包翻找工牌,奈何包里装着一堆零零碎碎的杂物,心里越急越找不到。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小角,正压在最底下,做了延长甲的手愣是抓了三次没拔出来。
陈雪萦从前台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手捧咖啡杯,看着姚珍黛一个人在那兵荒马乱。
“加油哦珍黛姐,”她淡定地喝了一口冰美式,“还有十秒钟呢。”
“滴——”随着打卡机发出的一声清响,绿色的计时标闪了闪,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大且标准的对钩。
上午七点五十九分五十七秒,打卡成功!
“珍黛姐好棒!”陈雪萦放下杯子就开始鼓掌,以及身后办公区里探出头看热闹的几个,见状也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拍手欢呼。
“这个月的全勤奖你一定势在必得!”
“谢你吉言,上个月工资都还没发。”姚珍黛扶着墙,一扭一扭地走到自己的工位,拉开椅子坐下,将包包随手往旁边的假人模特身上一搭,掏出镜子就开始梳头补妆,“真是的,我刚做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欧阳堇腰下正裹着厚厚的毛毯,眼看着她往这边走来。
一头如丝缎般的黑色大波浪卷发,棕色的细高跟长筒靴踩在地上,十分有节奏地发出嗒嗒脆响。
奶白色的宽松马海毛衣,看似毛茸茸的,实际上根本不保暖,中看不中用,一条单薄的大红色包臀短裙,光是看着就让人牙齿打颤。
“别告诉我,你今天是穿着这身骑小电驴来的?”
这可是冬天,而且还是早上,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那风啊,就跟刮骨刀似的!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姚珍黛仔细将翘起来的头发一一抚平后,顺手就打开粉饼遮掩额头上的油光,将其放回包包时又再次从里面摸出了一管唇釉。
前前后后忙活了十几分钟,她才算完事,镜子中的美人妆容精致,光彩照人。
“就算起得再晚,也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这可是一个造型师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莫依依嗤笑一声,悄悄同韩芷蕙耳语:“说白了就是闲的。”
整个公司就俩艺人,一个去选秀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另一个呢,一年到头都没几个活,约等于素人。
要说在宣凝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天青色打工五人组里最闲的,当属造型师姚珍黛。
每天只需要裁裁衣服做做首饰涂涂穿戴甲,也没个工作指标,干到哪儿是哪儿,主打的就是——松弛感。
但姚珍黛表示不服。
“莫依依,整个公司就你最没资格说我了!”她双手叉腰,高傲地扬着下巴,“看看你自己的妆,不比我浓?今天又是什么造型,哈莉奎茵?”
“这叫地雷系,你懂不懂亚文化啊!”
莫依依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卫衣,胸前是有些抽象的暗黑风二次元人物印花,下搭黑色紧身牛仔裤和镶满了铆钉的黑色高帮马丁靴。
紫色的头发烫了羊毛卷,扎着高双马尾,额前随意地垂下几根龙须,显得慵懒又反叛。
她的粉底色号选的很白,眼妆也极其夸张,大范围的深色眼影,全包眼线加上浓密的假睫毛,以及那如同吃了小孩一般的鲜红色嘴唇。
如果此时再加上一层绿油油的灯光特效,就真的可以去欧美恐怖片里当大boss了。
不过同事们早就对她的穿衣风格见怪不怪了。
她就算是cos贞子过来,没准都会被夸今天的头发颜色还挺正常。
唯有欧阳堇,望着她耳朵上那只足足有十几厘米长的荆棘玫瑰十字架,感觉自己的耳垂都开始痛了。
“还好我们这边人少,你可以穿成这样。要是在市中心,上头非三令五申让你回去整改了不可。”
莫依依冲她吐了吐舌头,通身暗色的哥特风装扮,神态却透露出小女生的活泼俏皮,“当初我就是因为这家公司不限着装才过来的。”
虽然位置是偏僻了些,连外卖都不乐意送过来。
但可以天天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来上班,随便怎么打扮也没有人说三道四,真好!
“我倒是比你简单,就是因为工资高。”韩芷蕙推了推玳瑁色眼镜框,脸色带着微微的灰青,估计昨天晚上又熬了个大夜,“外头可再也没有一个月7000的美工了。”
“至于我嘛,当年跑了二十多家公司,只有这家是肯收我这个已婚未孕三十多岁的大专学历,而且还有五险一金。”
欧阳堇在Excel表格上敲定了最后一个数字,将手上的账本一合,尘埃落定般长吐一口气,“上个月的账,终于对好了。”
韩芷蕙冷不防凑了过去,悠悠问道:“所以工资能发了吗?”
欧阳堇紧了紧毯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抛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会计不负责算工资,找人事去。”
“雪萦,工资什么时候发啊?”
“昨天下午我微信问了东家,但他现在都还没回我,”陈雪萦走过来,提了一堆的奶茶袋子,两只手都被占得满满当当,“只是让我帮忙订了六份奈雪的茶,说是给大家请客。”
她咬牙用力,将袋子们全都提到桌上,整齐地摆作一排。
六个纸袋子,皆装得满满当当,里面奶茶和欧包应有尽有。
姚珍黛捧着袋子,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单一份都得一百起步了吧?
那只铁公鸡什么时候被人夺舍了?
“这可是为了纪念《年华正好》昨晚开播!”许清原本跟在宣辞后头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况,连忙快跑几步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免得被这群大馋丫头瓜分,“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拿铁的份……”
“咦?拿铁!拿铁!”
许清将两盒进口狗罐头放在窗前的狗窝旁,一边喊着一边走进了内屋,不消多时,就抱出了那只煤气罐似的短腿柯基犬。
这是宣凝养的宠物狗,名叫拿铁,同时也是天青色的吉祥物。
宣辞走到四人办公桌的正中间站定,双手插着大衣兜,薄唇微微勾起,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欣慰与愉悦,“同时也庆祝我们家孩子昨晚涨粉4000。”
涨粉4000?
欧阳堇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凝凝?昨晚她不还没上场呢,从哪涨的粉?”
“虽然没上场,但恰好有几个镜头闪到她了,那叫一个出类拔萃!”莫依依划拉几下手机,翻转屏幕,伸手将上面的内容展现到众人面前,“喏,起源就是豆瓣的这篇寻人贴,里面路人形容她是穿着红嫁衣的小龙女。”
宣辞优哉游哉地晃悠到窗台边,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拨弄着盆栽里的腊梅花瓣,眼中笑意渐浓,“没错,露脸即吸粉,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哪怕什么都没干,光靠脸就能单出!
“芷蕙,今天下班前把凝凝第一期的cut剪出来,再选出几张好看的截图,稍微修一下发到超话里。依依,昨天下班前我交代你的东西都统计好了吗?”
韩芷蕙嘬了一口奶茶,嘴里还嚼着小料,“啪嗒”一声就打开了电脑桌面上的文件,“Excel表格半小时前已经发你微信了。”
《年华正好》第四季所有学员的涨粉量,由昨天晚上20:00开始统计,截至今天早上8:00,从高到低的前十名依次是:姜夭妍、尹柏娜、苏美妡、夏程程、林致雅、赵恩绘、崔真汐、郑葭、江扬、孔翊。
前三名都是韩国人,前十里中外学员比例五五开,如果把美籍华裔的夏程程和巴西籍华裔的江扬也算成外国人,那就是三七开。
宣辞举着手机,一行一行地看着数据,眉头越皱越深,目光也逐渐变得冷冽。
昨天晚上,那些外国人可是出尽了风头。
早就听说娱乐圈的高层惯会崇洋媚外,如今还真是装都不装了!
统计表的旁边,韩芷蕙还贴心地放了一个折线图,清楚地显示着前十学员每个时间段的涨粉趋势,以便看出到底是真实涨粉还是花钱买粉。
除了苏美妡和赵恩绘的还算正常,其他人的数据全在第二天凌晨2点到4点的时间段里发了洪水,只不过是收敛与放肆的区别。
收敛的,比如郑葭和林致雅,前者是因为公司不想招骂,后者单纯是因为公司太穷。
放肆的,比如尹柏娜和夏程程,那曲线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蹭往上飙。
凌晨,那可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熬夜的人刚入睡,早睡的人也还没起。
在破晓之时的两、三点突然间大量涨粉,说不是买的,谁会相信?
再往下划,宣凝的涨粉数排在所有学员的第十六名,未出场学员中的第一名,远超第二名的花田莉两千多粉。
不错,够争气。
想当初,许清的初舞台结束了都还没涨到四千粉。
照这个趋势下去,只要下一期她的表演没有失误,再蹭几个热搜宣传一下,比赛期间好好地维持热度,没准还真能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