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广交会最后一日,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展馆穹顶。陈宇站在后台,手指摩挲着母亲的银怀表。展台中央的旋转架上,一件月白色旗袍静静悬垂——那是用桑树林头茬蚕丝织就的「振新遗韵」系列首件成品,领口处隐约可见半枚盘扣,与母亲工作证照片上的旧物一模一样。
“陈哥,该上台了。”王大力递来话筒,袖口别着从村民手中收来的蓝布袖标——昨晚他们连夜走访二十户人家,收集到七十二个联名手印,只为证明桑树林的林权归属。
音乐声起,聚光灯照亮展台。陈宇刚开口介绍面料工艺,人群后方突然骚动。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在志愿者搀扶下挤到前排,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件旗袍:“这盘扣......是周师傅的手艺!”
老太太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枚褪色的翡翠扣头:“当年振新纺织厂倒闭前,我和陈嫂负责最后一批旗袍封箱。她总说‘盘扣如人心,线要直,结要稳’......”话音未落,台下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陈宇喉头一紧,看见老太太衣襟上别着的「振新职工」徽章,与母亲遗物里的那枚分毫不差。
“各位,”陈宇举起怀表,表盖内侧的“振新留念”字样在灯下清晰可见,“这件旗袍不仅是件商品,更是两代纺织人的心血。二十年前,有人用假账逼停国营厂,强占林地;二十年后,他们又想借合资名义故技重施——但今天,我们有证据。”
王大力适时展开巨幅投影,上面是1963年的林权证书扫描件,落款处盖着县政府的鲜红印章。“根据《森林法》第十八条,桑树林承包权应属村民集体所有。”陈宇的声音响彻展馆,“而某些人伪造的转让协议......”他顿了顿,看向人群中脸色铁青的赵宏表哥,“已经被送到省公安厅经侦处。”
会场突然陷入死寂。林耀宗阴着脸想溜,却被两名穿便衣的工作人员拦住——苏瑶带着省台记者及时赶到,摄像机镜头准确捕捉到他额角的冷汗。
“陈先生,”人群中走出位戴礼帽的外商,操着沪语口音,“我祖父当年在上海开绸布庄,曾收过振新厂的货。”他打开皮箱,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老旗袍,滚边处绣着极小的“振”字——与陈宇设计的隐形商标如出一辙,“这些是1947年的存货,听闻您在找老工艺,特来相赠。”
陈宇接过旗袍时,发现内衬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乱世中守艺,盛世中守心。”字迹与母亲的笔记惊人相似。他突然想起昨夜梦中的铁盒,或许母亲当年埋下的,不仅是地契,更是一代人对实业的信仰。
下午,商检局公布宏盛纺织的调查结果:其进口面料甲醛超标三倍,伪造“天然纤维”标识。消息传来时,陈宇正在桑树林里与老周头丈量土地。老人家蹲在百年桑树下,用树皮在地上画着当年的地界:“你娘当年总说,这林子能挡风沙,也能织云锦......”
暮色四合时,王大力抱着一摞文件跑来:“陈哥,法院受理了咱们的林权诉讼!还有,苏瑶说港岛那边有媒体曝光了林耀宗的洗黑钱证据......”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推土机熄火的声音。陈宇望向天边的火烧云,想起上午老太太说的话:“振新厂倒闭那天,你娘抱着你在门口哭,说‘纺织女工的手织得了布,却织不透人心’。”他弯腰捡起片桑叶,叶脉间还凝着露珠,像极了母亲当年未落下的泪。
深夜,样品间的灯光依旧亮着。陈宇将老旗袍上的盘扣小心翼翼拆下,与老太太的翡翠扣头拼在一起——竟严丝合缝。设计师们围过来,看着他在设计稿上写下“纫秋兰以为佩”的字样,忽然明白这次要做的不是时装,而是给历史一个交代。
手机震动,苏瑶发来张旧报纸扫描件:1963年,振新纺织厂因“经营不善”倒闭,厂长携款潜逃。配图里,年轻的母亲站在厂门口,怀里的婴儿正伸手去抓飘动的厂旗。陈宇放大图片,发现母亲脚边有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背影竟与林耀宗有几分相似。
“陈哥,该睡了。”王大力递来杯热牛奶,杯子上印着“劳动最光荣”的老标语,“明天还要去见轻工局的领导,商量‘非遗工坊’的事呢。”
陈宇点点头,却鬼使神差地揣上怀表,独自走向桑树林。月光透过枝叶洒落,他顺着记忆中的方位蹲下,指尖触到块松动的土砖。撬开时,铁盒表面的铁锈簌簌掉落,打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诊断书飘出来——母亲的肺癌确诊日期,正是振新厂倒闭后的第三个月。
泪水砸在诊断书上,陈宇颤抖着翻开地契,赫然看见转让方签名栏里,那个龙飞凤舞的“林”字。原来二十年前的阴谋,早已埋下今日的伏笔;原来他与林耀宗的较量,从来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两代人跨越时空的正义追讨。
他将诊断书和地契小心收好,摸出随身带的钢笔,在铁盒内侧刻下“振新”二字。风起时,桑叶沙沙作响,仿佛千针万线在夜空中穿梭,织就一张细密的网,终将所有的谎言与罪恶一网打尽。
黎明时分,陈宇站在纺织厂楼顶,看着第一缕阳光掠过“振新非遗工坊”的匾额。楼下传来工人的笑声,他们正将“宇力制衣”的招牌拆下,换成母亲当年手写的“振新纺织”四个大字。王大力扛着新做的厂旗走来,红底上绣着金色的蚕茧与桑叶,角上还有行小字:“以衣载道,以心传艺”。
手机响起,是省台记者打来的:“陈先生,我们想做期专题报道,就叫《两代人的纺织梦》,您看......”
“好。”陈宇望向远方,桑树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记忆里母亲的旗袍下摆。他知道,这场与过去的和解,终将织就属于这个时代的华彩篇章。而那些被掩埋的真相,正如深埋地下的蚕蛹,终有一日会破茧而出,化作振翅高飞的彩蝶。
下章预告:振新纺织厂重新挂牌当日,神秘律师送来海外信托文件,称陈宇母亲当年持有振新30%股权;林耀宗在港岛被捕,供出当年受赵宏表哥指使搞垮国营厂的细节;桑树林深处发现日军侵华时期的地下丝绸作坊,里面藏着失传的“云锦织造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