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退散。
一座黑塔,赫然耸现。
几人下意识地凑近,心脏都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这真的,是一座塔!
一座通体漆黑,不知由何种诡异石材垒砌而成的古老高塔!
它就那么蛮横地矗立在浓雾深处,高耸,笔直,像一根刺破天穹的巨大黑色钉子,死死钉入了这片诡异空间的中央。
塔身似乎覆盖着一层厚重粘腻的污垢,滑腻得仿佛浸润了万古岁月的苔藓,根本看不清其上是否铭刻着花纹或符文。
唯有那硬朗得令人心悸的轮廓,直愣愣地刺向未知的高空,在稀薄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它散发着一股无声的、拒人千里的死寂与冰冷气场。
塔尖早已没入更浓郁的雾霭之中,无人知晓它究竟有多高。
仅仅是显露出的这一截塔身,其庞大的体量就足以让人感到窒息。
它不像死物。
更像是一头蛰伏于此、陷入沉眠的远古巨兽,正半眯着眼,用一种漠然的、俯瞰蝼蚁般的目光,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们这几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
郝响脖颈后仰,几乎要折断,他那小山般的身躯在这座黑塔面前,渺小得如同地上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他喉咙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发飘:“我的……亲娘……这鬼地方,怎么会冒出这么个……大家伙?”
王闯最初的惊叫过后,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所取代。
“塔!真的是一座塔!”
“我就知道!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绝对藏着大机缘!”
“这塔里面,说不定就是离开这鬼地方的传送阵!就算不是,也肯定是个堆满奇珍异宝的秘境入口!”
他双手用力互搓,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射出光来,嘴角隐隐有口水快要流下。
“发了!发了!兄弟们,咱们这是撞大运,天降奇遇啊!”
王絮儿却吓得俏脸煞白,身体本能地向万晴身后缩了缩,小手死死攥住万晴的衣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师姐……这塔……看着……好吓人……”
万晴没有说话。
她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苍鹰,锐利如实质的目光,在那座突兀出现的黑色巨塔上反复逡巡、审视。
修士的直觉,在向她疯狂示警。
这塔,绝对有问题。
它要么是这片迷雾绝域的核心枢纽,要么,就是一个极其关键,也极其危险的“关卡”。
风险越大,往往也意味着……机遇越大。
“噗通。”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索。
是怀里的小家伙,清灰。
刚才那孤注一掷的全力一吸,似乎彻底榨干了它本就微薄的力量。
它的小脑袋无力地一歪,软绵绵地瘫倒在万晴的臂弯里,眼睛几乎完全闭合,喉咙深处发出幼猫般细弱的哼唧,几不可闻。
“清灰!”万晴心中猛地一沉,立刻低头查看。
糟了!
清灰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毛茸茸的小身体也开始迅速失温,这明显是灵力枯竭,生命力严重透支的迹象!
万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再次伸出手指,用指甲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点比尘埃还要细微的灵石粉末。
她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将那点救命的灵气,小心翼翼地送到清灰微张的小嘴边。
清灰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勉强伸出那根粉嫩的小舌头,有气无力地舔舐了几下。
灵石粉末少得可怜。
但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还是让它濒临熄灭的生机微微一振。
可清灰依旧是那副萎靡不振、随时可能彻底昏睡过去的模样。
它连抬起头都显得异常艰难。
王闯见状,脸上的亢奋也冷却了大半。
他担忧地凑近问道:“师姐,清灰它……没事吧?”
“该不会……噶了吧?”
郝响也拧紧了粗犷的眉头,声音低沉:“刚才那一下,吸得太狠了。”
“消耗恐怕远超之前。”
万晴轻轻抚摸着清灰柔软的绒毛。
她能感受到那微弱到仿佛随时会中断的生命律动。
心头沉重如坠铅块。
清灰的状态,前所未有的糟糕。
而他们本就捉襟见肘的灵石储备,在刚才那搏命一吸之后,又消耗了一截。
雪上加霜!
前方的道路,似乎出现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但这通往目标的道路,却依旧布满了陷阱与荆棘。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抬起头。
目光再次投向那座沉默如墓碑的黑色巨塔。
短暂的犹豫之后,冰雪般的决断之色,重新覆盖了她的脸庞。
“我们过去看看。”
万晴的声音依旧清冷。
但语气中蕴含的坚定,却如同冰封河面下的汹涌暗流,不容置疑,无可阻挡。
“是福是祸,总得去闯闯才知道。”
“继续待在这里,等灵石耗光,清灰也撑不住,咱们一样是死路一条。”
“去塔那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王闯第一个跳起来响应:“没错!师姐说得对!”
“富贵险中求!!”
郝响也用力点头,声音低沉有力:“听师姐的!”
王絮儿虽然小脸还是白的,害怕得不行。
但看着万晴那线条冷硬却莫名让人安心的侧脸,也用力抿了抿嘴唇,没说半个不字。
目标确定,行动再次开始。
但这次,他们不再是沿着脚下那坑爹的青石板路走了。
而是朝着那座黑塔的大概方向摸过去。
没了清灰这个“鼠肉吸尘器”持续工作。
周围的雾气很快又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重新围拢过来。
能见度瞬间又降回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万晴只能凭着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记忆,还有清灰之前隐约指的方向感,估摸着路线往前走。
她把状态差到极点的清灰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再也不敢让它轻易消耗哪怕一丝力气。
这就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唯一的“视野外挂”。
睁眼瞎了!
四个人只能手拉手,或者互相拽着衣角。
一步一步,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浓雾里摸索前进。
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平整的青石板了。
变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偶尔还会踩到软乎乎的泥巴。
和不知道腐烂了多少年的枯枝败叶,发出“咔嚓咔嚓”的瘆人声响。
雾气更浓了。
湿漉漉,冷冰冰的。
带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好像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周围死一样地安静。
只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上的“沙沙”声。
还有彼此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嘶……师姐,你这方向感靠谱不啊?”
王闯的声音带着点儿抖音效果,显然这黑咕隆咚的环境让他心里直发毛。
“我咋感觉咱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原地画圈圈呢?”
“闭嘴。”
万晴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不是,师姐,我就是觉得吧,这黑灯瞎火的,能见度为零……”
“万一前面是个万丈悬崖,咱们‘噗通’一下……”
“再废话,就把你丢出去探路。”
万晴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王闯脖子一缩,立刻闭嘴。
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暴力师姐,惹不起惹不起……母老虎……”
旁边的郝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被万晴冷冷扫了一眼,也赶紧憋住了。
王絮儿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
她紧紧抓着万晴的手,指尖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万晴能感觉到小姑娘的恐惧。
她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话。
但那意思很明显:别怕,有我。
就在这种让人神经快要绷断的极度压抑和缓慢摸索中。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
久到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在原地踏步。
“等等!”
走在最前面的万晴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怎么了师姐?”郝响立刻警惕起来,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万晴伸出手,在身前粘稠的浓雾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她的指尖,碰到了一片冰冷、坚硬、而且极其粗糙的表面。
这触感……
怎么有点熟悉?
好像……好像跟之前清灰吸雾气掉出来的那种灰扑扑的破石头,感觉有点像?
但是,这个更大,更完整,更……像一面墙?
“好像……摸到墙了?”万晴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确认。
她顺着那冰冷粗糙的表面,向旁边横向摸索。
没错!
就是一面墙!
一面巨大无比、冰冷刺骨、带着被岁月打磨过的粗粝感的墙壁!
“是塔!我们到塔底了!”王闯的声音瞬间又充满了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刚才的恐惧好像被狗吃了。
郝响也重重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太好了!总算没走错方向!没白瞎功夫!”
四个人精神都是一振,连忙顺着冰冷的墙壁,继续摸索着前进。
这塔的底座,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简直离谱!
他们沿着墙根摸索了差不多快一炷香的时间,感觉就像是围着一个超级巨大的圆柱体在绕圈圈。
墙体表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好像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但都被厚得吓人的灰尘和那种滑腻腻、黏糊糊、疑似苔藓的玩意儿给盖住了,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刻了些啥。
“奇了怪了,这破塔怎么连个门都没有?”王闯一边摸一边抱怨,“摸了半天了,连个门缝都没看着!这塔难道是实心的?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坑爹呢这是!”
“再找找看。”万晴沉声说道,她不信这么大一座塔,会连个入口都没有,那建它干嘛?当摆设吗?
又耐着性子,往前摸索了一段距离。
忽然。
万晴的手指尖,触碰到了一处明显的凹陷。
这个凹陷的轮廓……
边缘的弧度,底部的形状……
怎么感觉……如此眼熟?
她心里猛地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连忙腾出一只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之前清灰吸雾掉下来的那种灰扑扑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
就是那种被王闯嫌弃像板砖,又没板砖硬的玩意儿。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灰扑扑的石头,试探着,往墙壁上那处形状奇特的凹陷里,按了过去。
万晴指尖的触感冰凉刺骨。
她细细描摹着那凹陷的每一个细微转折。
触手所及,是粗糙、冰冷,带着一种被时光与未知力量反复侵蚀后的颗粒感。
这种感觉,与她刚从储物袋里摸出的那块灰扑扑的石头,惊人地相似。
只是规模放大了无数倍,如同将那小石头的纹理拓印在了这巨大的墙体上。
她屏住了呼吸。
空气仿佛凝固。
将那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对准了墙壁上那个形状奇特的凹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上。
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王闯更是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像两只探照灯,紧张得额角青筋都微微跳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在死寂中突兀响起。
石头,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凹陷之中!
尺寸、形状,完美契合!
分毫不差!
仿佛这块石头,天然就属于这里,只是暂时离开了它的位置,现在终于归位。
然而……
时间开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速度流逝。
一秒。
两秒。
三秒……
周围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浓雾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在他们周围无声地翻滚、弥漫。
寒意更加刺骨,似乎要钻透衣物,冻结血液。
那面巨大、冰冷的墙壁,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预想中机关开启的轰鸣。
没有符文亮起的光芒。
甚至连一丝最微弱的能量波动都没有。
一切都静止不动。
仿佛刚才那完美的嵌入,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动作。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把一块普通的石头,塞进了一个墙上普通的坑洞里。
万晴眉头紧紧锁起。
她的指尖在那嵌入的石头上轻轻按压。
又尝试着微小地转动。
试图触发可能存在的某种机制。
但那石头像是彻底焊死在了墙体深处,纹丝不动,冰冷而顽固。
一种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心头。
难道…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或者,这凹陷和石头,根本就不是开启机关的关键?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王闯那按捺不住的焦躁气息。
像一头被无形笼子困住的野兽,焦躁地踱步,发出细微的衣料摩擦声。
“不是吧?这就完了?”
王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望,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师姐,你再试试?用力怼进去?是不是没插到位啊?”
万晴没有理会他。
她的指尖依旧在那石头与墙壁的接缝处,极其仔细地摸索着。
一寸一寸,不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的细微缝隙或按钮。
她不相信这仅仅是个巧合。
清灰吸出的石头,恰好能嵌入塔身的凹陷,这其中必然存在某种关联!
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
“唉!我就说嘛!这种破石头能有啥用!”
王闯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他从自己那个宝贝储物袋里一阵摸索。
掏出一张黄澄澄的符箓。
符箓表面用猩红的朱砂画着扭曲复杂的爆裂符文。
一股不算强横,但颇为狂躁不安的火属灵力波动,从中散发出来,让周围的寒气都似乎退避了些许。
“师姐,你让让!看我的!”
“这种一看就结实得跟王八壳子似的墙,就得用硬家伙来对付!”
他看了一眼那块纹丝不动嵌在墙上的灰色石头。
又看了看周围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仿佛一体浇筑的巨大墙体。
脸上露出了一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肉痛表情。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犹豫,反而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果决。
“管它是不是门,先给它炸开个口子再说!”
王闯嘿嘿一笑,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破坏欲的兴奋。
他拿着那张爆炸符,大步上前,就朝着万晴刚刚嵌入石头的位置,直接贴了上去!
“这玩意儿劲儿不大,炸不塌这鬼塔。”
“但开个小洞探探路应该够了!”
“看我‘爆爆爆符’发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