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匆匆忙忙地抱着好几床厚厚的棉被,一路小跑来到了云窗居。还没踏进院门,远远地就听见贺景时那清朗的声音传来:“这里,这里,还有那里,统统都给我放到上面去!”
景春一进院子,一眼就瞧见了瘦瘦的福瑞正正弯着腰、喘着粗气,在吭哧吭哧的搬花,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却不敢停下来。
贺景时注意到了景春来了,他微微眯起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慵懒地朝着景春挥了挥手,然后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了景春瘦弱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说:“来得正好,我这书童不懂盆栽搭配,我带了些东西过来,准备好好拾掇一下这书房和里屋,你正好把院子里我带的花安置安置,你在这叫唤他做就是。”
景春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由得一惊,赶忙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大哥哥,我哪就能使唤你的人了,我不敢......万万使不得。”
贺景时见状,眉头微皱,略带不满地瞪了景春一眼,提高音量道:“要不是看你那院子里布置得好,今儿下午那几盆金盏菊又放得妙,本公子还不乐意让你使唤他呢。”
说罢,便不再理会一脸惶恐的景春,转身招呼着身后的祥安和丰穗,把他带的东西都搬到里屋去,随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布置去了。
听到这话后,景春不由得“呵呵”讪笑了两声,紧接着,他像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般,转头看着院子里的布置,随后讪讪的指挥起一旁的福瑞来。
他先是指着正屋门口两边的空地,示意福瑞将那两盆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那里;然后,他又走到院子门口的阶梯旁,比划着让福瑞在此处摆放上几盆翠菊;他又思考片刻之后,决定在书房处摆了两盆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百里香;他又特意嘱咐福瑞要把那一盆君子兰放进正屋中的多宝阁上。
福瑞忙前忙后,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出来后,朝着景春笑眯眯的,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道:“三少爷,大少爷带的花暂时就这些了,他日后还要再搬一些过来。”
景春听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便转身走进了正屋。
一进正屋,景春发现贺景时早已将这里布置得有模有样。只见那炕上原本普通的垫子和靠枕都被替换成了樱草色云纹样刻丝的垫子以及淡绿色的宝葫芦暗纹靠枕,多宝阁也放了个竹纹提诗花瓶;桌子上放了影青蕉叶纹饰大瓶,架子上也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瓷器。
原本空荡荡的书房此刻变得满满当当的,贺景时把他给景昌准备的书、自己已经不看了的书,都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大半面书架,桌上也多了文房四宝,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的。
镇纸是玉浮雕荷花的纹样,笔是贺景时带的紫竹笔,笔杆摸起来光滑细腻,笔尖也锋利;宣纸更是出自澄心堂的新品,纸质洁白如雪,柔软而有韧性;墨块更是珍贵,散发着独特的烟松香,这种香味淡雅悠长,沁人心脾,实属难得一见的佳品,十分难得。
此时,整个书房都弥漫着纸张与墨块交织在一起的香气,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贺景时布置得七七八八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手,冲着贺景昌展笑:“今日先这样,剩下的我去四方馆之前,那些冬日要用的提前拿过来,再帮你妥善安置妥当便是。只是......”
说到此处,贺景时忽然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且认真地凝视着贺景昌,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些东西说到底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并非至关重要之事,你不可在这种事上在意比较。最要紧的是,你要好好吃饭,衣服穿暖和了,还要好好读书,切不可荒废学业。”
贺景昌早就感动到一塌糊涂,以至于眼眶湿润。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朝着贺景时与贺景春深深地弯下腰来,行了一个标准而又恭敬的礼。
景春见状,急忙连连摆手,并迅速闪到一侧,口中忙不迭地道:“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带了被子和茶具而已,你谢大哥哥罢,不用和我客气。”
贺景时则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贺景昌,语重心长:“不要整这些虚的,好好读书,将来若能考取个功名,也才好有出息。”
贺景昌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牢记在心。
一旁的贺景春和贺景时去了里屋,贺景昌便去了书房了。
刚刚落座,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起来:“祖父不是说要来云窗居看布置吗?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来?”
贺景时镇定自若地给自己斟满一杯热水,对于他提出的问题恍若未闻,只是一脸嫌弃的挑剔道:“你这什么茶具,也好拿出来摆在这里显眼,权且先让昌哥儿凑合着用吧,我明日就拿一套骨瓷青花的茶具来。”
景春一听到这话就要和他急:“什么显眼,这是我师父送我的!”
而此时的贺景时却悠然自得地轻啜了一口热水,缓缓咽下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喘了口气:“祖父去了雪松堂,又听闻我娘说二弟身子不适,去探望了,不来了。”
听闻此言,贺景春不禁回想起下午在雪松堂所见到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慨:“雪松堂布置得极好,格局也大气,一看三婶婶定然是为此花费了不少心思,他那下午人多,我只放了贺礼就回去了。”
贺景时却是不以为然:“昌哥儿不必比这些东西,只需他认真读书,日后考了功名,何愁没有这些,以待来日罢了。现下他搬了院子,虽说远了些,偏了些,但总归是不在我娘那屋了。”
贺景春也点点头,他刚要给自己倒热水,手却被贺景时轻打了一下:“我来。”
然后动作娴熟的给景春倒上了,随即又道:“他一搬出来,吃的也无需操心了,前院的管事是祖父的人,副管事我查清楚了,是三叔的人,总归没二房什么事,这我才放心。”
贺景春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兄长竟然连这些细节都已经探查得一清二楚,心中对其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称赞道:“大哥真是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小弟实在是望尘莫及,佩服之至!”
然而,面对他的这番夸赞,贺景时仅仅是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淡淡地回应道:“少在这里阿谀奉承,虚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