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十八这一天天色还是黑着的,甚至寅时不到,叶家早就忙得热火朝天的,搭了好几个灶台,灶火熊熊燃烧,炊烟袅袅升起。
这些灶台是专门用来准备拜天地所需的三牲酒水以及婚宴的席面的,席面还准备了时下最流行的各种新鲜瓜果。叶家上下全都忙碌了起来,人人各司其职。
李氏作为当家主母,更是早早地将赏钱发放到众人手中,这个月的月例又给足了两倍,所以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干劲十足,办起事来自然也是格外利落高效。
下人们开始放起了鞭炮。
叶大爷和叶二爷拉着叶英和叶荣早就穿戴整齐,在门口接客了。连叶氏也都忙起来,和刘氏一起去看着厨房了。
叶节出发前吃了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讨了个“五子登科”的彩头,就和另外几个好友去迎亲去了。
香河的阮家离叶家有段距离,等新娘子进门子的时候,也要到下午了。
景春一大早的就硬生生被早起的叶荣给拽了起来。此刻的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跟随着舅舅和表哥几个人站在门口帮忙招呼客人。
虽说名义上是帮忙招呼,实际上他也就是傻乎乎地跟在舅舅们身后,学着他们的样子弯腰行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失远迎”、“同喜同喜”。
客人在寒暄的时候,他便趁机躲到叶荣身后,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厨子刚做好的皮烧饼,狼吞虎咽地咬上几口。
景春两手吃的油腻腻的,四处张望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可以擦的东西,叶荣见状,便拿了手帕给他,叶英又偷摸的给他塞了个鸡腿。
景春大喜,眼睛一亮顿时喜笑颜开,嘴里嘟囔着:“谢谢二表哥!”
等贺大爷过来招呼客人顶了位置,景春便一路上跟着叶荣和叶英。
他俩去哪,他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到哪儿,一边走着,一边跟着在后面啃着吃的。
而叶荣和叶英也很照顾这个表弟,不时会随手从宴席上拿起一些好吃的递给他。景春则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接住,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宴席要维持到晚上,所以今日的席面一共为三种席面,叶家准备了燕窝火腿席、鸡鸭羊肉席,还有海鲜席面。
李氏还特意让人在空地出搭了个台子,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又请了杂戏团来表演。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客人们的恭贺声、小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打闹的声音时不时的随着烟火气一起传来,景春这才感受到有了成亲的热闹场面。
好不容易到了掌灯时分,叶家的灯笼刚点亮完,一幅红彤彤的景象十分好看,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锣鼓声传来,景春知道是新娘子来了,叶荣兴奋的抓着景春就往门口赶。
叶节今日穿的十分的隆重,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大红金线缂丝鸳鸯花纹阔袖长袍的新郎官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绶佩,上面别了胡纹样的翠玉,晶莹剔透,温润有方。又垂了一串麒麟献瑞的禁步,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叶荣尚未满二十一岁,按照常理来说,未过及冠之礼的他本不应佩戴头冠的,可今日成亲却是破例可以戴的。
他戴了一顶很高的珍珠镶金白玉冠,冠上面的金片花纹十分好看。
按照大历的习俗,除却皇室宗亲之外,寻常男子的发冠之上严禁缀有发坠流苏,但唯有在成婚之时方可破例佩戴一回。
他的发冠左右两边还各垂着长到几近胸口的流苏发坠,顺着发鬓两边自然地垂落下来随风摇曳,十分的好看。显得他整个人神采飞扬的。
景春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扮,盯着那顶头冠看了又看,十分的喜欢。
叶节穿着皂色大靴,身姿矫健地从马上一跃而下,等着轿子过来。家里的客人早就等不住了,门口早已早已宾客盈门,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片。有的人机灵,先跑去了屋子里占位置,等着要看新娘。
没过多久,只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接亲队伍的锣鼓唢呐一直吹吹打打的,又有人点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四周。
在这欢天喜地的氛围中,八个穿着马褂的人抬着轿子才过来了。
那轿子十分好看,轿子顶还雕刻着百年好合的纹样,用了些赤金来点缀着轿顶,两边垂着点翠珠钗串,随着落轿左右摆动。
喜娘面带微笑,步履轻盈地走上前去,轻轻掀开了车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新娘子走出轿子。
新娘子身披凤冠霞帔,娇柔妩媚,她在喜娘的引领下,款款跨过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踏上了铺在地上的红毡。
在新娘子下轿子的时候,新郎叶节按照习俗闻轿进门,佯躲到了别处,众人高兴整齐的“切~”了一声,而后由捧花烛的小儇请回,他便满脸通红地回到原地,略显羞涩地站在了新娘的左侧。
随后喜娘拿了花球大红绸缎给了新郎官和新娘两人,两人便一起进了门。叶节从新娘子怀里抱着的彩绘双莲并蒂的景泰蓝瓶子里拿出了铜钱和糖果,一把洒在地上,众人见状,立刻争先恐后地弯腰捡拾起来
叶节侧过身子,靠近新娘子轻声低语了几句,便从花瓶里抓了满满一把铜钱和糖果,笑眯眯的塞到了景春的怀里。
景春高兴的接了铜钱糖果,正看得得津津有味的,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原来是叶荣他们几个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边拉扯着景春,一边喊道:“一会子他们要去拜堂,咱们快些过去,他们要一路走一路拜,可慢了,省得到时没位置站。”
说罢,他们便嘻嘻哈哈地拉着景春往正屋跑去。
而另一边,赞礼者早就在一旁等着了,李氏和叶大爷坐在高堂上,笑吟吟的看着一对新人缓缓走来,行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待所有礼节完成之后,赞礼者大唱一句:“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一行人便又笑着闹着的去了新房要闹洞房了。
新娘子安静地端坐在铺着大红色绣鸳鸯戏水锦缎的床榻之上,叶节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掀起,大家象征性般笑了起来。然后众人开始起哄,想要逗弄新娘子开口说话,然后饮交杯酒。
众人看着赞礼者在唱曲,她一边唱一边撒花生、桂圆和红枣等,叶荣眼疾手快,把景春的耳朵捂上了,不让他听。
等新娘吃了一口生饽饽后,才算礼成。
新娘长得十分好看,脸圆圆的,很是娇艳,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她穿着凤冠霞帔,凤冠是一副赤金满池娇头面,垂下来的珍珠串一晃一晃的,一身大红织金孔雀撒花礼服显得她十分娇艳。
正在这时,那个新娘子突然注意到了被一个年轻公子捂着耳朵的小孩,又想到了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叶节对自己说了那句:“稍等,我抓一把给我表弟。”的话,想来眼前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应该就是叶节口中的表弟吧。于是,新娘子不由自主地朝着他们多望了几眼
他的眼睛笑起来十分好看,让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起来。
她微微转过头叫了一个嬷嬷,把一个装着铜板的荷包给了景春,景春原本正好奇地张望着这边的动静,冷不丁看到嬷嬷朝自己走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待看清那荷包是要给自己时,更是受宠若惊,呆立当场,完全不敢上前去接。
这时,叶节注意到了景春的窘态,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景春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战战兢兢地接过了那个荷包。
他一摸,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悄悄背过身去,用手指轻轻拨开荷包口,往里面瞄了一眼,接着便发出一声稚声稚气、却满含惊喜的高呼:“发财了家人们!”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哄堂大笑。
尤其是叶节,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得伸手扶住额头,以免失态。
大家会闹了一阵后,便退出去了。
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