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贺景时回贺府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了。他特意去找了贺景嫣,两个人谈了许久的话。
贺府想要在宫里面找关系,可也找不到什么要紧的人,无奈之下,只得托了其他人,帮着在宫里找了个小太监为贺景嫣差遣。
贺景嫣只能带两个丫头去宫里服侍,便只带了烟霞和烟露两个。
等到了九月十五这天,大家天还未亮透就起来给贺景嫣送行。
她已经打扮好御女的品阶打扮,一身淡粉色七宝缠枝花卉如意纹宫装。还是梳着那个凌云鬓,可是只在两侧插了两支银镶珠点蓝宝石蝴蝶头花,又在中间点着金丝并蒂莲,周围用两颗南海珠子点缀了一下,又带了副蝉翼耳环。
整个人显得既端庄又灵动,再无其他过多繁杂的饰物修饰。
嬷嬷给她留了些许时间,让她和家里人好好告别。
贺老夫人和二夫人紧紧拉住贺景嫣的双手,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舍。几个人围在一起,说了许久许久的话,这才到他们平辈的人来。
她先是抱了抱懵懂的小景昭,和贺景明玩笑了几句,又和二房的弟弟妹妹几个全都说了话,最后才看着贺景春和贺景妍。
贺景春平日里面上和她的关系还算过得去。趁着其他人抹着眼泪哭的时候,他想了一会,看在贺景时的份上,压低声音说道:“大姐姐在宫里,一切以自己的平安为重。无论是否能够得到圣上的宠爱,一定要恪守本分,莫要与人争抢风头。不争即是争,自古君心难测,大姐姐一切小心。”
贺景嫣听了这话就是一怔。
自她入选之后,来和她讨交情的人很多,而家中的祖母以及父亲母亲,每次私底下见到她都会悄悄在没人的时候念叨着让她竭尽全力地去争取圣上的宠爱,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光宗耀祖,为娘家争光。
可贺景时当日回来,和她说了几日的话,这个病秧子的意思居然也是和贺景时一样!
贺景时说过:“自古君威难测,雷霆雨露皆是恩宠。你自小就十分聪明,可能在宫里站稳脚跟的人,又何尝不比你聪明?所以阿姐切莫轻易站队,切勿妄图去揣度圣意和君心,更不要轻易主动向皇帝开口替自己和贺家谋取好处。不争,往往比争要安全得多,我唯一期望的便是你能够在这宫廷之内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你也不必听长辈说的那些,贺家二房还有我和旭哥儿、昌哥儿顶着,不需要你去争多大的富贵来,阿姐只需照顾好自己,才是最为紧要之事啊。”
她莞尔一笑,点点头,不再说话。一旁的贺景妍凑过去和她说了几句悄悄话,他注意到贺景嫣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流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收敛了神色,恢复了之前那副端庄娴静的模样。
随后,她稍稍整理了一番后便要出门。此时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告知了众人礼仪规矩,众人便在影壁后处跪下拜别了贺景嫣。这一拜,她就是皇家的人了,身份尊卑有别,从此就区分了去。
马车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烟霞和烟露也换好了宫女的装扮,正静静地守候在马车旁边。待贺景嫣不紧不慢地上了马车之后,两人也紧跟着登上了车辕,随着马车一同缓缓前行而去。
一家子站在门外站了许久,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直到它最终消失在了道路尽头的拐弯处,再也看不到一丝踪迹,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
景春想着,日后便更低调点,安安生生过日子罢。
却不知,等到了景春十三岁的时候,贺府开始变天了。
三年后。
贺三爷从青州回来了,在去年年底升了吏部正五品郎中。同时,贺景嫣在宫里被封了正六品宝林的消息传来。贺景妍趁势和一户还不错的人家定了亲,是太仆寺少卿左家四老爷的嫡次子左承贯。
左承贯已经在朝为官了,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左家祖祖辈辈都在朝中为官,历经数代而不衰,他家出过最高的一任官曾是被封为正三品的正议大夫。其他家族的人有在朝为官的,也有在外任职的,虽然整体官职算不上特别显赫,却也是户清白向上的好人家。
按理来说,这么好的亲事本来是没人考虑贺家的,但是先前他家和通政使家的女儿说亲不成,两家甚至还起了龃龉。
那通政使何家的夫人自视甚高,心高气傲,竟当众辱骂左家痴心妄想,看着自己家的姑娘封为了嫔位,就上赶着来巴结攀附权贵,把左家着实气的七窍生烟。
因为何家地位很高,他家有女儿又封了嫔,所以此事一出,连带着左家的名声都有些受影响。
在后面经媒人介绍,他家才发觉上京尚有贺家这一户人家在。左四老爷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得知这是一户清白的小官家。
左四夫人却对此事仍心存忧虑:“四爷,贺家这样的人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举止和眼界是比不了其他世家的。如果要给咱们贯哥儿做正妻,会不会不够上的了台面?”
左四老爷却是打听了一番,和左夫人解释道:“虽说他家祖上无甚显赫,是白丁起家。可他家的两个老爷都在朝为官,都打拼到了五品的位置,这份心力着实可贵。听说贺府的大少爷,今年二十就过了乡试,考上了举人。特别是他家的女儿,也有一个被选进宫了。”
左四老爷越说越觉得满意:“我又差人仔仔细细的打听了他家的情况,才知道那家一共三位爷,只有一个在做店铺生意的,日子过得马马虎虎罢了。他家还有几位少爷,那家的二少爷考了好几次,在今年中了科考,去了国子监读书了;那家的三少爷拜了太医院的院判为师,听说那院判把他当亲生儿子来疼,把他介绍给太医院的太医们认识不说,连去年都是在齐府过的年;府里的四少爷和五少爷也都是早早就考了童生的。”
他又劝了自家夫人:“你想想,上京里有几户人家的子弟是都在踏实读书的?这样人家的家风,女儿家自是错不了的。若是按这势头下去,他家也会不差的。再说了,咱们贤哥儿的媳妇家世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去找家世比咱们高的,你看看那通政使何家,不就是个例子?”
左四夫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接着左四夫人便去打听了他家的女儿,知道了府上有两位嫡出的小姐,其中一位芳龄十七,另一位则年仅十五,正值豆蔻年华。后面左夫人邀了贺家的两个夫人来品茶赏花,相看了两个女儿一番。
她尤其留意到那位二小姐,只见她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饱读诗书、超凡脱俗的韵味,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本来还担心着是不是不会庶务,后来贺三夫人说了她自小就跟着学管家,她又看那二小姐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言谈话语更是恰到好处,至此,她这才彻底安心下来;又和自家官人商量了一下,这才定了贺家的二小姐贺景妍。
两家便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把日子定在了中秋后。
贺府的长辈们对这门亲事十分的满意。
贺老夫人还特意去找了贺景妍说话,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妍姐儿也是个有福气的,这左家世代为官,他家四房的嫡次子在翰林院做事,那可是出未来丞相的地儿。祖母这几日去平安寺拜了拜真人菩萨,希望以后我家妍姐儿能做丞相夫人。到时候也能多多帮衬家里一些,让咱贺家再添几分光彩……”
坐在一旁的贺景春听了这话,心中不禁暗自好笑。
他赶紧低头喝茶,掩盖了向上翘的嘴角憋笑。又来又来,这祖母怎么又说这话?话里话外都是要高嫁的女儿帮衬娘家,上次贺景嫣进宫,她也是高兴得说了差不多的话。
贺景妍脸上却露着得体的笑容,笑而不语的点头。
想来,她对这门亲事也是十分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