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快点来吃饭,有炖牛肉和麻婆豆腐,都是特辣版的哦。”
门锁被打开,袁憕嫤看着端满菜品的小方桌,面无表情的冷脸从僵硬变得木讷,然后在熟悉的呼唤声中漾起一抹涟漪,变得异常精彩,她笑着把书包扔在一边,小跑着坐到椅子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今天怎么回事,放这么早。”
“以后都是这个时间,保证你每天回来都有好吃的饭菜。”袁承瑾穿着围裙,盛了碗热气腾腾的米饭,递给位置上的姐姐。
“为什么,难不成是你昨天桃花运爆炸,成功拿下好班长,她给你特批的假条?”袁憕嫤接过米饭,她轻笑着问。
袁承瑾被问的脚步一个趔趄,女孩下意识的握紧了拿碗筷的双手。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就是单纯送她回家而已。”袁承瑾尬笑了两声:“人家这条件,哪看得上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袁憕嫤瞬间松了口气,她咬了口牛肉,紧绷着脸,但实在忍不住,不明所以的放声大笑了两声,她笑的开心灿烂,一整天的阴霾自动消散,以至于桌子都被锤的震了两下,她连忙假装被呛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头正色道:“是她没眼光,这么好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你也够看得起我。”袁承瑾脱下围裙坐下来,受宠若惊。
“我靠,咱家小袁天下第一好不好。”袁憕嫤笑着把筷子递给他:“人家豪宅的床睡着怎么样,做的梦会不会更香。”
“其实就那样,主要人家的老管家太好客了,我跟他很聊得来,两杯烧酒下肚就走不动路了。”袁承瑾表情有些害羞:“第一次去别人家就醉倒,说实话挺难蚌的。”
袁憕嫤笑的前仰后合:“本来酒量就没那么好,还喝白酒。”
“鬼知道后劲这么大,估计人家也傻眼了。”袁承瑾无辜的耸耸肩。
袁憕嫤从没觉得身心如此舒畅过,只感慨自己吓自己,虚惊一场,她吃了两口又回到了时间的问题。
“你先吃,吃完给你讲。”袁承瑾想了想,决定吃完饭后再说。
“欧克欧克。”袁憕嫤比了个ok的手势,她估计也就是点小问题,并不在意。
等到袁憕嫤吃完晚饭,在静候的时刻,袁承瑾开口说:“我退学了。”
“旷课嘛,小意思,就当提前适应大学生活了。”袁憕嫤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然后神情一愣,心跳都停了一拍,等等,好像不是旷课,她呆若木鸡的问:“你说啥?”
“我退学了,今天刚办理。”袁承瑾深吸一口气说。
袁憕嫤皱起眉头,接着问:“为什么,有人欺负你吗,不用怕,老子去给他爆了!”
她说着撸起袖子,转过身拿起椅子掂量了两下,笑着说:“放心,后街战神风采依旧。”
“不是,姐,没人欺负我。”袁承瑾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袁憕嫤从小身体素质就很好,打架之类的团建活动没输过,除去初中毕业时震惊全校的‘天降正义’,最具声威的一战是刚开学时由一块橡皮擦引起的‘我要打十个!’。
一块橡皮擦而已,他当时也没在意,被抢了也就被抢了,大不了再买一个,放学去天台接袁憕嫤时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女孩当场炸毛,像是只年幼的雌狮,谁抢揍谁,谁来揍谁,堵着一群人在巷子里露出愤怒的獠牙,撕咬咆哮。
“是我自己退的,我寻思你能更轻松点。”袁承瑾憨笑着收拾碗筷:“以后我能天天给你做饭,还可以打理店子,我觉得挺好的。”
“那你呢。”袁憕嫤没有转身,她放下椅子,但手却握得更紧了。
“我?不是说了吗,做饭和看店啊,以后,以后再看吧,总不至于饿死不是。”袁承瑾看着女孩的背影淡笑着:“姐,吃完了歇会就可以去洗澡了,水我都烧好了,温度肯定正好。”
“不行。”袁憕嫤低声说。
“不洗吗,那就吃点水果?今天余钱比以往多些,我买了点你喜欢的车厘子,等会去洗给你吃。”袁承瑾将桌子擦干净:“我按颗挑的,保证甜。”
“我他妈说不行!”袁憕嫤转身怒吼:“明天,不,现在给你班主任打电话,你不能退学!要退也是我退!”
袁承瑾低着头,把吃完的盘子叠好,他缓声说:“我仔细想过了,你马上就要高考,我退更合适,而且我脑子没你好,读不来的。”
“看着我!”
“姐,我去洗碗了。”
“我说,看!着!我!”袁憕嫤把椅子用力砸到一边,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后,是无人开口的沉寂。
还是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少顷,袁承瑾慢慢抬头,对上了那张悲愤交加的面庞,心头像是被刚磨好的铁锥一搅,所有的准备与建设粉碎瓦解,疼的发颤。
女孩咬紧牙关,眼眶溢出的泪水将鬓角的长发打湿黏在脸上,她紧握着拳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我不需要!”
“你是觉得我养不活你吗,你是觉得一年多的时间对我来说很困难吗。”
“袁承瑾。”女孩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同时也喊着自己的名字,她说:“你要听我的话。”
袁承瑾抿着嘴,神情苦涩,他说:“你明知道我见不得你哭。”
“你明知道我们拉过勾!我是姐姐,你是弟弟!”袁憕嫤恶狠狠的开口:“别总想着偷跑,别总想着一个人决定所有事情!”
袁承瑾输了,从女孩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明明是两天之前就已经可以预见的结局,但他仍想尝试,哪怕是一丝一缕的可能,因为他打心底的,由魂至髓的,深爱着眼前这个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女孩。
“半年,等你考完大学,我再回去。”袁承瑾斟酌着说:“我想先照顾王姨。”
袁憕嫤与他对视,瞳子里映着对方的身影,时间过得很慢,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袁承瑾苦笑一声,小指相勾,拇指相按。
“你从不骗我。”女孩认真说。
“我也骗不成功啊。”男孩点头,拿纸巾将女孩的眼泪一点点擦干。
待到面容如初,女孩二话不说,拉着男孩坐到了老沙发上,两人陷在里面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噗呲一笑,她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开口说:“先看电视。”
“好。”袁承瑾微笑着点头。
姐弟俩的家庭活动不多,一起看电视可以占大部分的时间,虽说电视剧和新闻信息在手机上看起来更加简便,但两人还是更喜欢安静的坐着,共用一个大方块的视野,听你所听,见你所见,这无关任何事情,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他们只是喜欢这个温馨的氛围,仅此而已。
等到新闻联播播放完毕,袁憕嫤洗完澡去吹头,而袁承瑾将碗筷和厨房余下的垃圾处理完毕后,也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他仰躺在沙发上抹了把脸,只听一声:“大魔头,拿命来~”
一个蓬松柔软的白色枕头便朝他的脑门砸来,袁承瑾瞬间反应过来,咧嘴一笑,一把接过,一个干脆利落的鲤鱼打挺,两脚踩着拖鞋成功踏地,他神色张狂,不屑道:“就凭你?”
袁憕嫤长发散披,身穿花色t恤衫,手拿同款白枕大宝剑,她呵斥道:“魔头,你已触犯袁氏正义家法,欺上瞒下之偷跑罪,现决定将你就地正法!”
袁承瑾呆了一秒:“咱家啥时候有这条家法?”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袁憕嫤神气的昂着头,反手用大拇指指了下自己:“解释权归我所有。”
袁承瑾无奈的咂咂嘴,在反抗和顺从中选择了……拔腿就跑!他在客厅左闪右躲,将大宝剑势大力沉的数次劈砍全部躲过。
“哇呀呀,臭小子还敢躲!比划比划谁才是老大!”比魔头更像魔头的女侠再次进攻,说着一个夹杂补丁的硕大枕头便朝袁承瑾脑袋飞去,直接正中靶心,满分!
袁承瑾没想到落点被成功预判,顿时被砸的眼冒金星,身体重心不稳,他站着摇摇晃晃,想稳也稳不住脚。
好机会!一个纵步,袁憕嫤瞬时将袁承瑾扑倒在地,决出胜负!
最终邪恶积年老魔还是没能逃过正义蜀山大姐头的追捕,整一个大字型躺在地上,眼中闪烁着生无可恋的光芒。
袁憕嫤捏了捏他的脸问:“几点了?”
“20:54,快21点了。”袁承瑾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泰山压顶的重击一口气差点没给人喘过去,他说完话就闭眼装睡,一动不动的装起了木头人。
袁憕嫤捏了几下脸都没反应,她挑眉:“哟呵,还跟我玩起木头人来了。”
女孩调皮一笑,两只胳膊把下面的胸膛当做课桌叠放在一起,憋着笑说:“别被我看到哦~”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重量,袁承瑾仍是一动不动,女孩微微低头,气息更加逼近,三月玉兰花似的发香和夏日山泉样的体香混作一团,冲的脑子跟塞进了烤过后微微融化的一样,甜的让人笑着眯眼。
袁憕嫤看着面前双眼紧闭,身体几乎僵成一块木头的男孩不自觉得有些好笑,她收起玩闹的心思,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荡起怡人的弧度。
曾几时何起,她也像现在一样捉弄着故作正经的他,曾几时何起,她也像现在一样静静地看着这张温润的脸庞。时间会磨平很多东西,但总有些会抗住一切然后留下,在岁月的孕养中愈发牢固,愈发闪亮,变得弥足珍贵,再也无法舍弃。
男孩瘦小的身影在记忆里一点点变得高大,她不禁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个说着一定会时刻陪在她身边的人已经步过成年。
她的眼眶下意识的泛成动人的红色,伸手抚向原本留存着狰狞红痕的的位置,心中泛起一阵晴空太阳雨般的酸楚。
痛苦难眠的回忆终于要告一段落了吗,恐惧缠身的噩梦终于要消散了吗。崭新的生活已经开始,旧时的航道也已经步入正轨。
可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本该由我来承担才对啊!
我的错,本不应全由你来背负。
要是当时我没那么傻,要是当时我不那么怯懦,要是当时我的双手没那么无力,要是当时你的面前不是空无一人,要是当时挡在你身前的是我!
要是……要是……要是我没有那么弱小。
一切是否又会不一样呢,肯定会的吧。
袁承瑾,你承担的已经够多了,你时刻践行着你的诺言,你时刻守护在我的身旁,你对我的好我已经无法回报,所以我想……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也好,微不足道的一点,由我做出的一点。
弟弟,姐姐已经长大了,现在,你所背负的属于我的那一份是否该还给我了呢……连同你的那一份。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痛苦的就让它埋葬吧,我亲爱的袁承瑾,你应该有一点身为弟弟的自觉,偶尔也试着依靠下我这个,卑劣的姐姐吧。
……
缠满铁网的高耸院墙被火焰焚烧,在蛛网状的裂痕下轰然倒塌,圣母玛利亚的容颜随之破碎,耶稣受难的雕像也跟着坠毁。
“把解药给我!”
他们嘲笑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区区一根麻醉剂就能急成这样,他看起来是那么愤怒,是那么可笑,明明是个瘦小的猴子,明明已经无能无力,早点倒下去还能少受点伤,逞什么能呢。
他们嘲笑着抬起手,荆棘裹着铁鞭狠辣的抽向面前的猴子,带起大片血花。猴子咬着牙,双腿颤抖着跪在地上,看着脚底的水坑染上血的殷红。他继续抬头,倔强的挡在女孩身前,像雨中的小狗固执的舔舐着主人苍色的脸颊。
女孩只感觉脑袋天旋地转,昏倒在地上,她竭力睁开眼,但眼皮重的像灌铅,模糊的只能看见一个被雨水不断冲刷的血人。
我死了吗,可我还有弟弟,我说着要保护好他的,我现在不能死啊,她试着抬起手,食指微颤了一下,紧接着……闭上了双眼。
她在意识消散的最后,隐隐约约听见了好听的鼓声,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罗……摩!”
“给我燃!”
浑身是血的男孩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天火回应了他呐喊,于是神迹降临世间。